然後他真的出現了。
不是飄下來,也不是突兀閃現。
就像某個黑色輪廓從世界的某一角慢慢浮現出來。他身上沒光,雨打在他肩膀上卻不折不扣地濺起水珠。他沒說話,隻是緩緩走向她,每一步像是踩在什麼不屬于現實的地面上。
他沒有回頭看我們一眼,仿佛我們根本不存在。
但我知道他看到了我們。
他不是沒理我們,他是沒把我們當人看。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讓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來殺人。
他是來救她。
而且這不是任務,這是私事。
這他媽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系統裡最恐怖的編号執行員,現在是私自出現在一個“必須清除對象”面前。還他媽護着她。
他低聲說了句什麼,聽不見。
但我看到她點頭,然後,事情徹底失控了。
他站起來,像一尊鐵像動了動脖子,接着動作快得根本沒人反應得過來。他抓起散落的一個終端設備,用背部直接擋住了向她射來的彈雨。
與此同時,他擡手,一發反震彈精準擊中我們後排的信号發射器。
短短六秒鐘。
我們全體失聯。
所有設備——耳機、終端、同步槍械,全部離線。
我眼前隻剩一副畫面:
他轉身擋在她前面,身上的雨像是蒸汽一樣騰起。
他怒了。
真正的怒。
不是情緒失控的那種瘋癫,而是一個精密機器徹底脫離編程的那種毀滅預兆。
我不知怎麼就退了兩步。
他轉過頭看向我。
那眼神沒有威脅,隻有一種……令我全身發冷的東西。
像是在問我:“你想死嗎?”
我搖頭。
不是因為我怕。
是因為我真他媽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
組織養了我們所有人,但它也從不曾解釋過任何一場命令。
而這個男人——他明明可以毫無感情地清除一切,卻偏偏為她違命、叛逃、出手、遮擋。
我忽然就明白了她笑的原因。
她不是等一個救兵。
她是在等組織,等它親眼看見一個它制造的殺人兵器,轉過槍口。
她要用自己的命,把這個男人從組織裡活生生拽出來。
而他,是真的被她拽出來了。
我第一次,見到編号執行者,不聽命令。
他隻是看着她,像在等她下一步。
而她,就那樣靠着牆,嘴唇有點白,臉色冷靜得吓人。
她說:“你還不走嗎?”
我愣住,不知道她在問我,還是問他。
他沒答話。
下一秒——他抱起她,雨落在他金屬護甲上,“咚咚”作響,然後像一塊沉入夜色的黑色切片,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兩具屍體、燃燒的車頭和一個碎掉的終端殘骸中。
我不知道接下來怎麼寫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