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得很慢。
像從一場太深太長的夢中掙脫出來,睫毛動了一下,卻遲遲沒睜眼。意識一片模糊,前額隐隐作痛,像有誰狠狠按住她的太陽穴,逼她别醒來。
半夢半醒間,她又忘了任務已經完成。
她以為自己還在途中,以為自己又一次獨自上路了。以為他——那個人——還在任務之中,而她這次,是真的隻能靠自己。
她連喘息都不敢太用力,隻是保持假寐的姿勢。直到身體的某一塊神經忽然跳動起來。
氣味。
那股味道像是一場鈍器敲擊,砸進她的腦海——
雨水的潮氣、血液的腥甜、皮革與金屬混合的冷冽,還有一縷幾乎燃盡卻殘存的火藥味。
這不是東京的味道。
這是他——那個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
她眼睛尚未睜開,指節已收緊。像過去無數次在訓練營中的反擊——她手腕發力,手刀刃直取咽喉。
但那隻手比她更快。
比過去任何一次都快。
熟悉得讓人發瘋。
帶着令人窒息的壓制力。他反握住她的手腕,往下輕輕一壓,力道精确得像訓練數據錄入系統。
她睜開眼。
他戴着面具。
和她十七歲那年被救的那一天,一模一樣。
那種結構——钛合金壓感型面罩,雙層透氣閥、三點聯動識别,僅為編号13-A至13-F開放配适。他的存在就像一個系統漏洞,被貼上“失敗”的标簽,被世界剔除。
可他現在就在她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像一場未完結的夢突然真實呈現。
她喃聲吐出四個字:
“你還活着。”
他的聲音從面具後傳來,低沉、模糊、卻帶着某種久違的确定——
“你也是。”
他聲音裡那一抹藏不住的輕顫,比任何一句情話都更像确認。
“晚一步就……看不到你這張臉了。”
宴棠沒有回應,隻是死死盯着他。像在确認他是不是某種幻覺。
她的肩膀傳來一陣撕扯感。
他已經俯下身,雙指撐開她的肩部傷口,一邊檢查一邊皺起眉。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啞聲問。
他沒立刻回答,而是掏出随身攜帶的小刀,刀刃在燈下泛着冷光。沒有任何征詢或解釋,他直接割開她的肩帶。
“你在幹什麼?”她下意識反抗,右臂掙脫。
“别動。”他低聲,聲音已經沉了下去,“你想死在這兒?”
他按住她的肩膀,用刀尖輕輕剝離嵌在創口裡的彈片。動作極快,卻精确到每一毫米都像外科手術。
宴棠終于察覺,他的手——在抖。
不是因為慌亂。
而是因為憤怒。
一種隻針對她的怒火。
“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他開口,聲音低到咬牙切齒,“你故意繞那條封鎖區,不是為了逃,是為了引我出來。”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來。”她的聲音也冷,但每個字都像在往下咬,“我隻是……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