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動容道,“好奴婢!先帝爺知道你的忠心。”說完她一個眼神,示意左右退下,隻留下了馮保道:“剛剛在夢中,先帝爺将一物交于我,可我實在不識得那是什麼?你可知是什麼物件?這夢主何吉兇?”
“不知那物什麼形狀?”
“狀似一燒香筒,尺寸比之更大,長條形,上尖下方,瑩白玉制。”
聽罷,馮保拿手比劃一下,然後若有所悟,忙激動地跪了,“吉兆啊!主子!這是玉圭,帝王禮器也!為瑞信之物,以為法度,以别尊卑。先帝這是将帝王之信物放心交于主子保管,主子必能護佑當今承繼江山、綿延社稷!”
李妃聽了這話,不由得喜笑顔開,對馮保越發滿意,身為内宦,能通文曉字、知書識禮,在重要事情上能有識見,本就難得,更重要的是從小伴着萬歲爺長大,彼此都熟悉了,更不比别人的情分,李妃見馮保得用,不由得在心裡做了個決定。
“娘娘既有如此大喜,奴婢再給娘娘報個小喜,這是内閣上書冊封兩宮的題本,請娘娘禦覽。”
說着馮保将一份題本雙手捧到李妃面前。李妃待要拿去,還未碰到題本,忙又止住,問道:“萬歲爺可看過了?”
這話将馮保問得一愣,電光石火中反應過來,“萬歲爺在讀書,奴婢未敢打擾。”
李妃不由得肅容道:“你也是辦事辦老了的,怎麼如此沒有尺寸,内閣的題本需由萬歲爺親啟,豈能有别人越俎代庖?”
這話說得十分厲害,馮保忙跪下答道:“先帝病時,太子殿下親自交代奴婢,題奏需篩選後呈報,随着太子殿下位尊九五,奴婢更加不敢違拗聖上口谕。今日這題本欲奏上,見萬歲爺在讀書,不敢打擾,所以先呈送娘娘這裡,娘娘謹慎敏微、德并無疆,亦可待聖上讀書後一同親啟。”
李氏這才點頭,将這題本拿起放在榻桌上,也并不禦覽,隻端起茶杯慢慢地嘬飲着,一長一短的問馮保,‘皇上這幾天心情如何’‘書讀到哪一章了’‘先皇的山棱之事如何了’。
馮保不由得一一詳細作答:“登基前萬歲爺就下诏,遣大學士張居正同司禮監太監曹憲在即位禮成後去勘察大行皇帝陵寝之事,聽說今日一早,張閣老就會同戶部尚書張守直,禮部右傳郎朱大绶,工部左侍郎趙錦,禮科都給事中陸樹德,江西道禦史楊家相,工部主事易可久,等前往天壽山潭峪嶺,複營視察山陵之事。”
馮保這話引出了李氏的思緒,她不由得點頭道:“張先生,倒是勤懇忠敏。”
李氏想起來了,在先帝托孤時,張先生立于左後方,長得清瘦颀長、俊雅軒昂,話不多但每次都言之有物,語氣倒不像高先生那樣咄咄逼人,反而條分縷析、清晰明快,令人聽着如沐春風。
李氏自有心事,皇兒年幼,必然不能鉗制衆朝臣,一旦皇威不彰,就有社稷傾覆之危。皇兒能順利登基是好事,但是并不意味着萬事大吉了,孤兒寡母坐江山,極容易引起别人觊觎。
史書上斑斑血痕皆是教訓,如司馬懿僭魏少帝曹芳,趙匡胤篡周恭帝柴宗訓,王莽奪漢平帝劉衎,一筆一筆,皇室中人之血染紅了登頂的階梯。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這等關鍵時刻,能力高低尚在其次,忠心才是第一位的。
内廷之中,比起原司禮監掌印孟沖,自小伴着皇兒的馮保更可靠。
那外廷呢?高拱深得先皇信任,想來是材優幹濟,可是高拱能順服于先帝,能順服于十歲新帝麼?
李氏深感憂慮,“我恍惚聽别人說,之前皇兒日講時,高閣老每次隻是行禮後就退下了,侍奉皇兒并不像侍奉先帝那樣恭敬?你掌管東廠,可聽說這個了?”
馮保道:“倒是有人因這事情彈劾過高首輔,隻是當時先帝龍體違和,實在也無心力去計較這些事情。倒是萬歲爺真是純孝之人,被先帝問起這事,因不忍心先帝病重再勞神,便替高閣老隐下了,還解釋說高首輔事多,便安排了張次輔協理,也算得上用心了。”
“哦?”李氏今日已經從馮保嘴裡第二次聽到張居正的名字了,心下不由得升起幾絲猜疑來,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張次輔看起來倒是個周全人?你可熟悉他?”
馮保是誰啊,李氏的心腹愛将,不但李氏了解馮保,馮保也十分了解李氏,聽話聽音,李氏一問出口,馮保立刻警覺。
“說熟悉也談不上,奴婢掌管東廠,日有日報、月有月報,這些朝廷棟梁身上都牽挂着要事,奴婢不敢馬虎,單方面熟悉衆人罷了。
倒是張閣老一向謹慎守禮,私下裡從不與我們内監說話,也不知是不是文人的迂腐秉性,瞧不上咱輩。”
李氏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你也别多心,我看張先生是個忠心的,不過是無偏無黨罷了。”這話就是對張居正的行為十分贊賞了。
馮保揣摩李氏的心态揣摩得極為準确,他的回答明貶實褒,幾句話就打消了李氏的懷疑。
“還有一件事情,奴婢瞞了主子,真是罪該萬死!論理……”這音才吐半截忙又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