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接着道:“昨晚去你家把聘禮都搬回來了,銀子也拿回來了。昨天說聘禮另給,我是這麼琢磨的,桌椅闆凳是新的,咱們不重新打了,二兩銀子給你壓箱底,再給你添兩身衣裳,兩雙鞋,怎麼樣?”
趙景清遲疑了會兒,“昨兒我爹說用過不能退的當我聘禮……”
“他認我可不認,我娶夫郎哪能這麼寒酸,又不是拿不出來,”袁牧掀起眼皮子飛快看了趙景清一眼,手拿鍋鏟攪着鍋裡沸騰翻滾的米粒,“我樂意給你,你拿着便是。”
趙景清雙眸中閃爍着躍動的火光,點了點頭,“嗯。”
袁牧瀝了一盆米湯,米飯放入甑子蒸上。
兩人相對無言,廚房内隻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就在此時,林翠娥的聲音傳來。
“袁牧,起恁早做飯啊,”她一邊說話一邊邁入廚房,“去捉隻老母雞殺了,捉那隻屁股毛秃的,炖了給景清補補身子,你瞅他瘦的。”
雞屁股是農家的小錢莊,尋常是舍不得殺的,即便袁家過得比大多村裡人都好,也是如此,林翠娥叫殺的那隻不咋下蛋,不下蛋還要吃東西,幹脆殺了。
“好。”袁牧應聲,下巴微擡往竈膛後示意。
趙景清站起來,“娘。”
林翠娥神情僵了瞬,揚起笑來,問他咋起那麼早,身子有沒有好些,趙景清都一一回了。
林翠娥道:“現在農閑,沒啥子事多睡會兒,忙起來想睡都沒得睡。”
趙景清點點頭應是,林翠娥見他穿得單薄,顔色也老氣,擡手要捏他衣裳薄厚,就見趙景清瑟縮攏緊肩膀。
在場三人俱是一愣。
疼痛沒有到來,趙景清這才反應過來,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說什麼。
林翠娥好似啥也沒發生,隻上手捏了捏他衣裳,棉花的手感幾乎沒有,林翠娥皺眉,“你穿這身?冷不冷?”
“嗯……不冷。”趙景清睫毛顫動,垂下眼。
林翠娥心裡暗暗歎氣,昨兒趙父和李長菊穿得可厚實,趙景明當繼哥兒的穿得也好,親哥兒卻是這般待遇。昨兒李長菊當着大家夥的面,當着親爹的面,都能對景清非打即罵,在家裡過得是什麼日子可想而知。
林翠娥不落忍,她出去一趟,再回來手裡拿了一件坎肩,水綠的顔色,滾了白色毛邊,瞧着就厚實,林翠娥道:“景清,試試能不能穿上。”
趙景清手足無措,袁牧道:“快試試。”
趙景清這才上前,把坎肩套上,厚實的坎肩貼在前胸後背,涼飕飕的後背頓時暖和起來,穿着長短剛好。
“好看,穿着吧。”林翠娥拍拍他的背,扭頭去挑昨兒辦酒席剩下的菜,熱熱早上下飯吃。
趙景清仍舊燒火,坐在竈膛後,他小心翼翼怕衣裳沾上灰,寶貝得不行,心裡又酸又脹,娘去了後他便沒穿過新衣,撿趙景明不要的,撿李長菊不要的,穿了幾年的冬衣,裡頭縫制的棉花鐵似的,又冷又硬。
他捏捏衣角,又摸摸滾的毛邊,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林翠娥熱好菜喊吃飯,袁牧提溜着殺好脫了毛的老母雞進來。
趙景清端碗拿筷,看着林翠娥風風火火的背影,又看看提着雞的袁牧,他想,他們真好。
袁父坐房檐下台階上抽葉子煙,被林翠娥罵了句,讪讪放好煙杆子,起身進屋。
袁星迷迷瞪瞪從屋裡出來,瞧見趙景清笑眯眯喊人,“景清哥哥。”
他繞着趙景清轉圈看,“我這件坎肩你穿着剛好。”
趙景清知道他是林翠娥挂在嘴邊的星兒,聞言有些無措,他不知道衣裳是拿袁星的,坎肩一看就是新的,他才進門就占了人新衣裳,“我、我脫下還你……”
“啊?”袁星擺手,“你穿着吧,娘說要給我做新衣。”
他往堂屋裡瞧了眼,見他娘沒看着外面,壓低聲音抱怨道:“娘說我正長個子,衣裳要做大些,可我穿着也太大了,一點也不好看,你穿着好看。景清哥哥,等娘給我做衣裳,你勸娘給我做合身些吧。”
趙景清為能穿新衣高興,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勸林翠娥,袁星眼巴巴望着他,新衣裳都給他了,趙景清也想為他做點什麼,“我、我試試。”
袁星挽住他胳膊直蹦跶,“哥哥真好!”
林翠娥在堂屋裡喊,“吃飯!”
袁星拉着趙景清進屋,“我要挨着哥哥坐!”
直到坐下拿起筷子,趙景清還有幾分恍惚,他也能上桌吃。
早上吃的是稀飯,半碗米半碗湯,熱騰騰的冒着熱氣,昨日辦酒席剩下不少菜,飯桌上有肉,菜也有兩個,還有一碟泡蘿蔔,豐盛得很。
林翠娥道:“景清快吃,吃完把藥喝了。”
趙景清點點頭,“嗯。”
袁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袁牧吃了個半飽,舀飯間隙開口道:“爹娘,我想在大雪封山前再進一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