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娥扶趙景清進屋坐下,拉着他手緩緩道:“景清,以後你就是我們袁家的夫郞,之前和裴家議親的事兒都抛到腦後,就當沒發生過,和袁牧好好過日子。袁牧就是看着兇,不打人,性子不錯,你和他多處處便知。”
趙景清擡眼看向她,點了點頭。
“别嫌袁牧硬要把聘禮要回來,他就是氣不過,沒有我們家出錢給别人娶夫郞的理。等錢要回來,你們小兩口自己收着,缺什麼自個兒添。”林翠娥怕趙景清心存芥蒂,掰碎了給他講。
“嗯。”趙景清隔了會兒道,“我明白的。”
“好孩子。”林翠娥嘴角帶笑,拍了拍趙景清的手,不過十七歲的小哥兒,掌心指腹全是繭子,手背是凍裂的冰口,一看就沒少幹活。
林翠娥是有姑娘和小哥兒的人,活要幹,卻從不舍得那麼使喚,雙手養得白淨,思及趙景清親娘早逝,繼母又是那樣的性子,心口頓時一陣酸軟。
“折騰一天累了吧,等會吃了飯早點睡,星哥兒去七叔公那取藥了,煎好藥我喊你起來喝,等明兒起來身子就暢快了。”林翠娥沒說趙家的不好,起身出門,很快端了兩個碗進來,“快些吃吧。”
一碗是白米飯,一碗是菜,最上面是兩片三線做的扣肉,光澤油潤,是趙景明極盡讨好也舍不得給的好肉。飯菜香誘人,趙景清空落落的肚子咕噜噜兩聲,他端起碗,又忐忑地望向林翠娥。
林翠娥笑容溫和,“快吃吧,特意給你留的。”
趙景清嗯了聲,埋頭吃飯,他餓狠了吃得快,吃相卻不難看,很快便将飯菜一掃而空。趙景清把碗摞一起,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您、您吃了嗎?”
“前頭墊了肚子,還不餓,我等會兒吃。”林翠娥端起碗,出了門,不一會兒又端了盆熱水進來,“洗洗早點睡,他爹和月兒在收拾院子,我去搭把手。”
“嗯,”趙景清沉默了會兒又道,“謝、謝謝……娘。”
林翠娥笑着,“诶!”
趙景清身上酸軟,吃飽了飯,有了點力氣,他擰帕子洗臉,目光落在面盆旁半個巴掌大的小陶罐上,小陶罐沒有蓋子,能看到白花花的豬油。
趙景清又看了眼自己的手,酸澀萦上心頭,紅了眼眶。
擦洗幹淨,趙景清端盆出去倒水,林翠娥瞧見,幾步上前接了盆,讓他回屋休息。
趙景清回了屋,小心翼翼挖了點豬油,均勻地抹在手背,有了豬油的滋潤,時刻彰顯存在感的冰口好受許多。
将床上的棗子花生桂圓收起來,趙景清躺上床,手放在被子外,仔細着不蹭被子上。
被窩軟綿綿的,有棉花和被面漿洗的味道,趙景清身子很快暖和起來。被暖意包裹,趙景清迷迷糊糊睡着,睡得卻不安穩,他将自己蜷成一團,眉心隆起,夢中是光怪陸離走馬觀花的景象,他是置身其中的過客。
輕微的說話聲響起,随後是門被推開的吱呀響聲,趙景清從睡夢中掙脫,睜開雙目,撞入眼簾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趙景清愣了會兒,坐起來拘謹道:“你、你回來了。”
“嗯。”袁牧手裡端着藥,“把藥喝了。”
趙景清接過,藥碗溫熱,濃郁的藥味鑽入鼻腔,他屏氣一口悶下,眉眼不自覺皺緊。喝完後,趙景清拿着碗欲下床,一隻大手伸至他身前。
“給我。”袁牧說。
趙景清看向他,短暫沉默後将藥碗遞給他。
袁牧拿着碗出去,再回來時身上帶着水汽,他吹了燈掀開被子上床。
新婚之夜,趙景清知道要做什麼,他攥緊了掌心的衣服,緊張與害怕交織,身軀僵硬。
袁牧卻隻是躺下,“累了一天,睡吧,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
趙景清輕輕嗯了聲,不知躺了許久才睡過去。
次日清晨,雞鳴狗吠,趙景清睜開眼,身旁已經沒了袁牧的身影,趙景清坐起來下床,他身上有了力氣,雖仍有不适,但不似昨日那般走路都得人扶着借力。
桌上放着個包袱,包布趙景清認得,是他的,裡面是他的衣服和常用的東西。他東西少得可憐,冬衣隻有兩件,一件幹活穿,一件出門穿,趙景清取出後者穿上,梳好頭發出門。
天方亮灰蒙蒙的,地上打了霜,不遠處萦繞着白霧,冷冽的寒風吹在身上,趙景清打了個哆嗦,環顧四周認準廚房所在,徑直走過去。
廚房裡彌漫着藥味,竈堂後有個黑黝黝的頭頂晃動,聽見聲音擡起頭來,是袁牧。
目光相觸,趙景清步子一頓,袁牧率先開口,“起那麼早,不多睡會兒?”
“醒了睡不着,”趙景清道,在趙家天不亮就要起來做豆腐,還要把早飯做了,他早已經習慣早早起床,今日還算晚的,趙景清扣着手指,“我來做飯吧。”
袁牧本想拒絕,瞅見他沒有血色的臉,單薄的衣裳,改口道:“……來幫我燒火。”
他把位置讓出來,叫趙景清坐下。
火已經生好,竈堂前暖融融的,火光烘烤在趙景清臉上,暖色的光芒襯得他臉色不那麼蒼白,多了抹血色,火焰搖曳明明暗暗,顯出他俊秀的容貌。
袁牧想,就是太瘦了,養好身體定會更好看。
意識到所想,袁牧不甚自在地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詢問:“身子好些沒?”
趙景清擡起頭,“好多了。”
袁牧:“還有兩幅藥,喝完應當就能好全。”
“嗯。”趙景清塞了根柴進竈堂,嘴角微動,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