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袁牧回來了!
“沒睡,來了。”趙景清掀開被子下床,踩上鞋子,衣裳都來不及披,摸黑幾步走到門口,打開門闩。
雪色明亮,隐約能看見袁牧疲憊的面容,整個人散發着冷意,寒風吹拂,趙景清隻着單薄的裡衣,他打了個顫,回神讓開半個身子,讓袁牧進屋。
“還沒睡?”袁牧把門關上,打開火折子一吹,火苗點燃桌上煤油燈,解開盤扣脫衣裳,“快去睡吧,我自個兒收拾。”
鬼使神差敲門,袁牧正懊惱,尋思着這麼晚了人肯定已經睡着,幹脆翻窗進屋得了,沒想到竟有人給他開門。
燭光搖曳,趙景清這才看清袁牧脫下的衣裳被雪水洇透,濕哒哒地搭在闆凳上。
袁牧脫掉裡衣赤裸上半身,趙景清轉身穿上衣裳,“不睡了,我去給你燒水,弄點吃的。”
邊走邊扣上衣襟盤扣,不待袁牧說話,趙景清推門而出。掩上門,站在門口,趙景清看向隔壁爹娘的屋子,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敲門告訴娘,袁牧平安回來了。
然現在夜深,娘白日裡擔心袁牧,怕閑下來會胡思亂想,做事忙活了一天,已經很累了。最終理智占了上風,趙景清決定不打擾爹娘,叫他們晚上好生睡覺,明兒一早告知他們這個好消息。
趙景清繞開栓柴房屋檐下的兩條大狗,進入廚房。他手腳麻利,生火燒水,又找出老姜切絲,煮了一大碗姜湯。
姜湯趁熱喝才好,趙景清端上碗走出廚房,見袁牧已經換好衣裳,站在屋檐下,借着屋内微弱的燭光整理檢查東西,好像是他背出去的箭矢和刀,趙景清聲音不大,“姜湯煮好了,你趁熱喝。”
袁牧放下豁口的彎刀,大步上前端過趙景清手裡的湯碗,“好。”
趙景清回身進廚房,袁牧也端着碗進來,徑直坐到竈膛前,喝了兩口姜湯,“我來燒火,順便烤火,這兩天在山上可凍死人,還好收獲不錯。”
“你獵到些啥東西?”趙景清問,舀出晚上吃剩下的米飯,想了想,轉身去角落背篼裡拿出兩個雞蛋,尋思着給袁牧炒份蛋炒飯。
袁牧道:“一隻小野豬崽,一隻狍子,還都是活的,還端了一窩灰兔子,可惜不是白兔子,不然能和之前攢的皮子一起賣。不過有灰兔皮也挺好,雖然不如白兔子價貴,但也能小賺一筆。還獵到一隻白狐狸,剝了皮帶回來,等鞣制好了賣出去,至少賺二兩銀子。若狐狸皮能攢起來做個鬥篷之類的大件,更是能賣上價,狐狸狡猾得很,極其難獵,更别說是少見的白狐,可遇不可求。”
在他徐徐道來的聲音中,趙景清打散雞蛋下鍋,又倒入米飯攪和拌勻裹上蛋液,翻炒幾下米粒金黃,顆顆分明,再撒上一點鹽入味,盛出裝入海碗中,冒出個尖兒來。
“你是咋獵到的?”趙景清好奇問,轉身拿起一把小白菜,打算再炒個青菜。
“别忙活了,我抓點泡菜下飯就成。”袁牧阻止道,起身放下喝空的姜湯碗,抽雙筷子打開泡菜壇子搛泡菜,“說來挺巧,還得謝謝昨兒那場雪,它走過地上留下一串腳印,我看出是狐狸的,想着碰碰運氣,沒成想是白狐狸。我蹲了它一天一夜,今兒天快黑才逮到它。”
泡菜過遍清水,袁牧站竈台邊端起蛋炒飯就開吃,吃兩口咬一截酸豇豆,幾口将飯尖尖消滅。
趙景清拿來闆凳,讓他坐着。
袁牧坐下後半是抱怨半是好笑,“它毛色雪白,和雪融為一片,找它找得我眼睛快成對眼了,還好大毛二毛機靈,能抓着白狐狸,它倆立大功。”
白狐狸和白雪,白花花一片,想想都難找,趙景清聽着袁牧的形容,嘴角扯出淺淡的笑,刷鍋舀水燒熱水。
袁牧吃幾口飯,“本想着天黑了在山上找山洞窩一宿,實在太冷了,雪茫茫一片還算亮堂,能瞧見路,這不一抓着就往回趕。”
趙景清坐到竈膛前,加了兩根柴,竈膛裡火光躍動,燒得更旺更明亮,他道:“你早些回來也好,昨兒天色一變,娘就坐立難安,可擔心你了,你平安回來她才能安心。”
“嗯,知道家裡人惦記着,昨兒天色一變我就想下山,碰巧遇見了白狐狸,不想錯過了。”袁牧吃得快噎得慌,提起溫在竈台上的水壺倒了碗水喝,山林更深處還有他挖的兩個陷阱,大概率有收獲,但想着家裡人,他沒去看,天色一變直接下山,袁牧道,“讓你和爹娘擔心了。”
趙景清擡頭看向袁牧,頓了下不甚自在地移開雙目,盯着竈膛裡躍動的火光。
火燒得大,袁牧吃完飯,水也燒開了。
趙景清起身提來木桶舀水,提水回屋讓袁牧能擦洗身上,泡個腳,他在山上凍壞了,泡個熱水腳會舒服些。
他剛提起來,袁牧的聲音響起,“景清你放下,我來提。”
袁牧随手放下洗好的碗,接過趙景清手裡的木桶,桶裡滿滿的水蒸騰着熱氣。景清幹瘦的身子哪來那麼大力氣,袁牧道:“你回屋睡覺,剩下的我自個兒收拾。”
“嗯。”趙景清垂眸看向袁牧手裡提着的木桶,見他提着跨出廚房門,趙景清折身回竈膛後,把火熄了,又把碗筷放好,這才回屋。
房門留了一條縫,趙景清推門進屋,袁牧已經擦過身洗好臉,正在泡腳。趙景清上床,整理好被子躺下,阖上眼。
一陣水聲響起,而後是出門的腳步聲,不多時腳步聲又響起,昏暗的燭火熄滅,床闆震動,被子被掀開,灌入些許涼意,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後,身旁躺下一具溫熱的身軀。
寂靜的黑暗中,趙景清身子僵硬,嘴角崩成一條直線。
溫熱的身體靠近他,胳膊相觸,便沒再靠近,随後兩人中間空着漏風的被子往下壓了壓,沒了動靜。
不多時,身側響起均勻粗重的呼吸聲,袁牧已經睡熟。
趙景清不知不覺睡着,冰塊似的腳比尋常暖和得更快,睡得也更安穩,一夜無夢。
“袁牧!你回來了,快讓娘看看……”
迷迷糊糊間,趙景清聽見林翠娥驚喜的聲音,睜開雙目,天色已經大亮,趙景清側過頭,身旁是空的。
“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叫你不進山你不聽,這兩天下雪可擔心死我了。”
“你娘挂着臉,我煙都不敢抽,悶頭幹活還遭她挑刺罵幾句。”
“袁老二,你還好意思說。”
“娘,我沒事兒,下次聽你的。”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