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菊眼珠子黏肉上,“回來就回來,咋還帶恁多東西?”
她嘴上客氣,舉動可不客氣,幾步上前接籃子。
趙家大門沒關,外頭是豎着耳朵聽的街坊鄰居,他們低聲議論,還是景清懂事孝順,無可指摘,袁家也大氣,娶夫郞的事兒鬧那麼難看,該做到的禮數仍然周到,讓人挑不出錯。
一個高瘦的夫郞施施然走到趙家大門邊,“喲,長菊,兩個哥兒都嫁出去,該是你享福了,看看景清多懂事,肉啊蛋的給你帶回來。诶,你親哥兒更應該孝敬多點兒哦。”
“許夫郞……”旁邊和他交好的人扯他袖子,就算和李長菊不合,要挑事兒也不該在人哥兒回門時挑。
許夫郞不為所動,“景明帶了些啥,讓咱羨慕羨慕?”
李長菊懷裡抱着籃子,臉頓時拉長,“關你屁事!”
許夫郞敢挑這時候開口,就不怕她,“問一問嘛,你兇啥,該不會啥都沒帶,空着手回來的吧?”
李長菊面色沉郁,“許常英,我家事輪不到你說長論短……”
趙景明終于回神,面色蒼白,思緒渾渾噩噩,卻不忘為自己辯解,不想被人看低,“許阿叔,我帶了東西回來。”
“你帶了些啥?”許常英問,把李長菊的話當耳旁風。
趙景明道:“一隻豬蹄膀,還、還有一匹棉布。”
李長菊斷了話頭,臉色沉得要滴水,趙景明不敢看她。
“……真的?”許常英遲疑,“你回來我看見了,咋沒見你拿着?”
趙景明抓着袖子,“在、在西安那兒呢,東西重,怕累着我,他說他拿。”
許常英笑着道:“是個會心疼人的。”
“是啊。”趙景明暗暗松了口氣,扯出個笑來。
許常英又看向趙景清,“景清,穿了身新衣裳啊?”
所有人目光投向趙景清,他精神氣比在家當哥兒時好上許多,面上氣色也好了,栌黃色上衣,灰黑下褲,穿着修身不臃腫,好看又精神。
趙景清點點頭,嘴角帶出笑來,“娘給我做的,她手巧,做得又快又好,兩天就趕出來了。”
許常英走上前,看了看趙景清衣裳,“針腳密實,确實好。诶,你鞋子是皮子的呀,買的嗎,多少錢啊?”
“嗯,是皮子的。”趙景清和他還算親近,從前年歲小,賣豆腐背簍重他背不動,許阿叔幫他背過,餓肚子時還給他東西吃,趙景清道,“不是買的,也是娘給我做的,皮子是袁牧獵的雜毛兔鞣制的,不值幾個錢。”
許常英拍拍他的手,“你婆婆好,你嫁到好人家,阿叔就放心了。”
“诶景明啊,你婆家給你做新衣裳沒?”許常英扭頭好奇問,“都舍得給娘家送新布,應該也舍得給你做新衣裳吧?”
趙景明死死盯着趙景清,一口牙齒恨得要咬碎了,聞言回神僵硬道:“做、做了的。”
“那你咋不穿回來?”許常英打量他,“你這身衣裳是在家當哥兒時穿的吧?”
趙景明張了張嘴,還想給自己扯遮羞布,李長菊罵罵咧咧,“許常英,你挑事兒是吧?!給老娘滾!”
“哎呀!你這話說得,我關心關心他們還有錯了,我走還不行嗎?”許常英退了幾步,跨過門檻時瞧見裴西安,眼珠子一轉,“長菊,你家新姑爺回來了!”
圍成一圈看熱鬧的婦人夫郞讓開路來,目光如炬,或是好奇,或是打量,不約而同的,視線都從他空蕩蕩的兩隻手掃過。
裴西安步子微頓,眉宇不明顯地皺了皺,穿過人群往趙家走。
“西安,你帶的東西呢?”有人問。
裴西安停下,面露疑惑,“什麼?”
“帶回門的東西啊,一個豬蹄膀,一匹棉布,咋兩手空空的?”
裴西安面色微變,看向趙景明,趙景明漲紅了臉,“嬸子,我、我記錯了,東西娘收廚房去了。”
“這樣啊……”
都是吃了幾十年米面油的人精,哪還不知道趙景明是在胡咧咧,哪有豬蹄膀和棉布,強撐着面子哄人呢。
那說做新衣也是騙人的,哪有新衣裳,夢裡的吧?
想通關竅,看趙景明的眼神都不對勁了,他腦子咋想的?李長菊也是,平時猴精猴精的,吃屎也不吃虧,為了哥兒嫁入裴家,鬧騰成這樣,圖啥啊?裴家有啥好的?
有人沒忍住笑出聲,不少人笑了出來,許常英臉上挂着笑,“長菊啊,你招待新姑爺,咱就不打擾了哈。”
看熱鬧的人散去七七八八,扭頭看回來的眼神意味深長,走着走着發出一陣哄笑。
裴西安面皮臊得慌,掃向趙景明的眸色暗含責備,他邁入趙家大門,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