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人起了個大早,收拾好天方亮便動身出發去鎮上。
狍子捆上闆車,結結實實綁在最裡面,後邊擺着一背簍雞蛋,兩筐菜園子裡種的白菜菠菜蘿蔔和辣椒等,是林翠娥要賣的菜。
旁邊布包袱裡,裝有幾塊皮子,是袁牧從前鞣制好的,都是些零散的,湊不成大件,幹脆賣了。白兔皮袁牧舍不得賣,想再等等,開春後再進一次山,攢到做一件鬥篷的皮子再賣。
再旁邊是一個竹籃子,滿滿一籃子東西,表面搭着布,是林翠娥給趙景清準備的回門禮。
帶回去也是便宜李長菊,林翠娥本不想準備那麼多,但事關景清的顔面,袁家的顔面,林翠娥下足了本,存心要将裴家比下去,出一出心口的惡氣。
闆車餘下的位置,剛好夠趙景清和林翠娥坐下,袁牧在前趕車。
趙景清揣着手,垂眼看着新鞋子,勾了勾腳尖,新鞋子真好看,穿着也暖和,他腳跟在被窩裡似的。
驢車駛入山陽鎮,天已大亮。
先去袁牧慣常賣野物的酒樓,驢車停在後門,袁牧敲門,不一會兒跑來一個夥計,見是他來賣野物,跑去請來掌櫃的。
狍子是活的,價相較更貴,掌櫃的一番讨價還價,最後十兩銀子成交。
趙景清訝然,竟能賣十兩銀子,看着白花花的一錠小元寶,趙景清不由想,袁牧真能賺錢。他賺十兩,要賣三個月豆腐呢。
掌櫃的見闆車上有蛋有菜,都是新鮮的,提出要買。
林翠娥沒同意,婉言拒絕,量大價格便宜,不如單賣來錢多,又不是賣不出去,再說她有幾個老主顧,就等着買呢。
袁牧駕驢車送林翠娥去東市,那邊最熱鬧,鎮裡人趕集愛往那兒去,東西好賣些。
他們來得遲,搶不到不要錢的好攤位,集裡劃的位置要花錢租,袁牧去租了個攤位,将菜和蛋搬去放好,裝皮子的包袱讓林翠娥幫忙看着,又尋地方寄存驢車。
趙景清幫忙摞好菜,問林翠娥賣價,開始吆喝,“賣雞蛋啰!新鮮雞蛋,一文一個!九文十個!”
他賣幾年豆腐,叫賣經驗足,聲音明亮,格外吸引人。
不一會兒,攤位前就來了兩個婦人,挑挑揀揀各買了十個,付錢時又問:“白菜咋賣?”
林翠娥道:“八厘一斤。”
趙景清搭嘴,“今早剛去地裡摘的,雪後味道更好,嬸子買點兒?”
兩婦人蹲下來,仔細挑了挑,又一人挑了一個,共七文二厘,林翠娥給抹零,搭了兩根小蔥,“吃了好吃,下次再來照顧生意啊。”
兩婦人爽快數了銅闆,笑呵呵離開。
林翠娥清點銅闆,二十五文,少有的剛開張第一筆就那麼多,“景清,你真是娘的小福星。”
趙景清笑了笑,不甚好意思。
袁牧回來,手裡提着三個油紙袋,一人分一個,裡頭是兩包子一饅頭,熱滾滾的。
袁牧道:“先吃,吃完去梧桐裡。”
趙景清颔首,剛出鍋的包子,表皮暄軟油香四溢,比趙景明故意讨好他時給的還好吃,饅頭松軟香甜,趙景清吃不完,分了半個給袁牧。
林翠娥看着他們笑,“這兒去梧桐裡要走一刻呢,快去吧。”
袁牧提起竹籃子,護着趙景清走出熱鬧的東市,朝西邊梧桐裡走去。
袁牧高趙景清一個頭,腿長步子大,袁牧放慢步子,與趙景清并肩而行,小半個時辰後,兩人抵達梧桐裡。
街裡街坊的,接親那日的事兒鬧得大,他們都聽說了,這會兒見着正主回來,不動聲色看幾眼,等人走過後小聲交頭接耳。
趙景明嘴角緊抿,望着緊閉的趙家大門,步子不由慢下來。
袁牧垂在身側的手擡起,握了握他的,無聲宣告‘我在’。趙景清側目看向他,腦海中浮現那日袁牧擋在身前,将李長菊攔住的高大身影,暗自深深呼出一口氣。
在趙家門前站定,袁牧擡手敲門,門内傳來趙景明的聲音,“誰啊?”
門吱呀打開,趙景明看清來人,吓得後退幾步,“袁、袁牧?!”
他咋在這,算着日子,他應該在山裡摔斷腿,還沒下山……趙景明滿目的不可置信與驚駭,猛地低下頭看袁牧右腿,好端端地踩地上,“你腿沒折?!”
袁牧眉宇微皺,“你啥意思?”
趙景明好似沒聽見,直愣愣盯着袁牧的腿,喃喃自語,“不可能……怎麼會……”
李長菊叉腰站堂屋門口,瞧見袁牧和趙景清心口就憋氣,又看趙景明一臉傻愣愣的呆樣,更是氣得慌,家底厚實的袁牧不選,非要嫁給窮秀才,真是闖了鬼。
“都站門口幹啥,進來啊。”李長菊道,生米煮成熟飯,鬧也鬧完了,得為自家謀劃。趙景清是個軟包子,好拿捏,她的話不管用,他爹的話總是管用。
她臉上挂着笑,皮笑肉不笑,看着十分怪異。
“好,李大娘,這是景清帶的回門禮。”袁牧手上的竹籃往前送了送,揭開表面搭着的布,最上面是一塊三線肉,肥瘦相間,三指寬的長條,約摸有兩斤,旁邊是八個雞蛋,下邊的擋着瞧不見,想來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