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誰？”
女人皺着細細的眉毛，疑惑地看着在場的三人。
此言一出，除了傑拉德，其他兩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書上也沒說人死後會失去記憶啊？
“抱歉，我找錯人了。”傑拉德眼裡的光漸漸黯淡下去，“您走之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為什麼會出現在我母親的棺材裡？”
如果說是被低級魔物不小心丢進去的殘肢，那為什麼連衣物都和貝絲下葬時穿的一模一樣，就像是刻意為之。
他一下子聯想到了最不願見到的可能：
有人掉包了貝絲的屍體。
“噢！該死的！”
聞言女人猛地想起什麼，立刻沒好氣地說：“我知道怎麼回事了！肯定是哪個挨千刀的把老娘的屍體刨出來賣了！！”
她氣得跳腳，罵罵咧咧地詛咒那個盡幹缺德事的家夥遭雷劈，史蒂夫和納爾森好言寬慰了她幾句才順利把人家送走。
最後，這場通靈隻能不了了之。
傑拉德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納爾森怕他又想不開，出聲提醒道：“傑、傑拉德，通靈……法陣要隔天才能重，重重重啟。”
史蒂夫也勸道：“是啊，那個……傑傑拉德小夥子，這次隻是意外，要不再等等，說不定下次召喚出來的就是你的母親了。”
“諾拉……”
史蒂夫沒聽清，怔住問：“什麼？”
傑拉德于是緩緩擡起頭，雙眼隐隐透出零星的光：“我，想要找人，一個叫諾拉的人。”
他不打算再裝下去了，幹脆直接坦白道：“當初我母親下葬的一切程序都經過她的手，就算和她無關，也隻可能是當時參與進來的人裡的其中一個。”
沒等史蒂夫開口，旁邊的納爾森就接過話：“好耳耳熟的名字——老師，你你、你還記得嗎？”
怎麼會不記得。
“……”史蒂夫得償所願證實了原來的猜測，現在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傑拉德，幾秒之後，他緊緊閉上眼睛，頭疼地揉着眉毛上的疤，半晌才終于下定決心似的又重新看向眼前的人。
“好吧，傑傑拉德。我會幫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史蒂夫最終妥協道。
“請說。”
“我會帶你回現場找找線索，但無論最後是否找到人，你都必須跟我回圖裡瓦并且拜我為師。”
傑拉德微微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您要帶我進驅魔學院？”
“不然呢？如果我不給你鍍個金身，”史蒂夫嗤道，“你猜到時候你一回去，那些聽風是雨的民衆會不會有耐心等你找到人、還得等你解決一堆破事後才推你上刑場。”
傑拉德被他的話戳中了心事，如果他隻是一個沒有靠山沒有人脈的普通鎮魔人，那幾乎是一個優秀的用來安撫群情激奮的民衆的犧牲品。
但如果他還有一層身份，是圖裡瓦驅魔學院——能來這裡學習的人都是萬裡挑一的極有天賦的苗子，是國家最看重的驅魔學府的學子。
再加上史蒂夫的袒護，他說不定真能逃過一劫。
雖然這有違自己最開始的想法，但他現在還不能死。
貝絲、諾拉、雷那、六大惡魔……太多疑點讓一直以來發生的事都變得匪夷所思起來。盤根錯節中，貝絲的屍身被掉包一事丢失絕不可能那麼簡單。
他要親自去找諾拉問個清楚，但在此之前最基本的條件是，他得先活下來。
想通之後，傑拉德同意了史蒂夫的條件，入學驅魔學院對他來說百利無害。
“好。”
史蒂夫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滿意地笑道：“這就對了嘛，年輕人就是爽快！喂，納爾森，你去鎮上買點信紙回來……唉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伸手勾住滿頭問号的納爾森，腳步輕快地哼着曲兒往外面去了，走前還朝傑拉德吆喝了兩句：“傑傑拉德，我們在鎮子入口會合，記得别待太久——！”
傑拉德點頭應下，目送他們走遠才收回目光。
髒亂的屋子頓時安靜下來，鋪滿灰塵的地闆印着密密麻麻交疊起來的鞋印，還有顔料和血液畫就的法陣。
他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收拾好角落七零八落的廢品，簡單打掃完衛生，盡量把屋内的一切恢複成他進來之前的樣子。
做完之後，傑拉德走到那張被蟲子啃食得坑坑窪窪的木床旁邊，曲起腿靠着床身坐下。
環顧這間屋子，每個角落似乎還保存着他曾經生活過的痕迹。
門框上一道道人為劃出的口子，是貝絲為了記錄他的身高刻上去的。
窗沿的挂鈎本應該纏着一隻用草編出來的蝴蝶，那是貝絲在外面打工時偶然學會的，為了逗年幼的兒子開心而熬夜做了很久。
但現在已經不知道被風吹到哪去了。
熟悉的回憶逐漸湧上心頭，傑拉德盯着地闆，好像看到了一個黑發黑瞳的小男孩突然出現在那裡。
瘦小的身影熟練地擦拭地面，汗津津的額頭濡濕了頭發，那雙圓潤的眼睛卻沒有絲毫疲倦，有的隻有童真和快樂。
“貝絲！我擦完啦！”小男孩興緻沖沖地從地上爬起來，邁着小短腿跑到門口，仿佛是一隻搖着尾巴等待主人誇獎的小狗狗。
随後，一道熟悉的身影端着熱好的糊糊走進屋裡。雖然看不清表情，但傑拉德卻能感覺到她是笑着的。
“巴塞洛缪做得真棒，現在快過來洗手吃飯吧。”
“好！”
小男孩抓着抹布一溜煙跑沒了影，隻留下他的母親站在後面，溺愛地笑罵：“小猴子，跑慢點别摔着了！”
幻影破碎，周圍無處不在浮現昔日幸福歡樂的生活片段。每塊地闆，每個角落，似乎都充斥着小男孩歡樂的笑聲。
而小男孩走過的每一處，也都必然會留下母親溫柔的呼喚。
這樣的畫面在貝絲病倒之前基本每天都會出現，如果不是後面突遭變故，他們本該可以一直這樣幸福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