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韫搖頭,“我倒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人不甘平凡,自然想盡辦法往上爬,有的人聽天由命慣了,就想窩在一隅過個小日子。任憑你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這些本質上的差異。
可讀書不止有科舉這一個用途啊。
她道:“我隻要讓他們意識到讀書能賺錢,能使莊稼豐收,能讓家中老人小孩吃上飽飯穿上新衣,到那時自然就有人想要讀書了。可書鋪裡的書籍昂貴,書塾裡的夫子又挑三揀四,沒有天賦者不收,一窮二白者不收,到那時,我這些物美價廉的啟蒙書籍自然就成了他們的首選。”
謝霁聽的若有所思,又問:“阿姐已經想好要做什麼了?”
謝韫神秘一笑,“你且看着吧,到時候自然有用到你們的地方。”
次日,謝韫上完兩節課,剛準備歇歇,村東頭的葛五娘就帶着兒媳婦上門來了。
王氏見二人早上來,明顯不是拉閑來的,她将二人招呼進院裡,問道:“嫂子怎麼來了?可是有事?”
葛五娘道:“我尋你家大姐兒有點兒事。”
王氏隻好将謝韫從屋裡喊出來,葛五娘這才道明了來意。
原來她是來找謝韫寫信的。她兒子上月被抽到北面服勞役修路去了,兒媳前兩日被診出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葛五娘就急着給兒子寫信,想問問他路何時修完,人何時能回來。
可會寫信的,思來想去,除了已故的謝先生,大概率就剩下他閨女了,是以即使兩家沒有太多的交情,她還是厚着臉皮求上門來了。
謝韫聽到這個來意,先是一喜,心道可真是瞌睡來了遇枕頭。但她面上不顯,反而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嬸娘,不是我不願幫忙。若是爹爹還在,寫也就寫了,可我一個閨閣女兒家,若是我來寫,到時寄過去,幫着冬生哥讀信的大約會是勞役隊裡的文書官,這文書官是男子,女兒家的墨寶哪能輕易給外男看。”
王氏也道:“嫂子,确實是這個道理,你看如今我連門都不大讓她出了。”
葛五娘急道:“這可如何是好?”方圓十裡的讀書人,除了眼前這位,她知道的就隻剩鎮上的那位書塾夫子了,可夫子自持矜貴,從不幫鄉下人寫信。
跟着葛五娘一起來的兒媳張氏自打進門就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在旁邊聽着,商量道:“阿韫妹妹,不讓你白寫,我們付你寫信的錢。我知道妹妹的字珍貴,可這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你就幫嫂子這一次。”
謝韫隻作沉思狀,沒有做聲。
葛五娘又央着王氏幫忙勸,“她嬸子,就讓你家大姐兒幫幫忙吧,多少寫幾個字也好,日後你們若有了難處,隻管吩咐我家就是。”
“這......”王氏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去看謝韫的臉色,同她商量:“要不就幫着你嬸娘寫一兩句話,故意将字寫的難看些?”
謝韫姿态拿夠了,又有王氏幫着說情,這才勉為其難道:“好吧,不過也不敢多收嬸娘的錢,往日我爹爹一封信多少錢,便也照價給我就行。”
她說罷,就徑自到屋裡去拿筆墨紙硯。
留下葛五娘和張氏一臉為難,往日裡謝先生寫信,他們何曾給過錢,又哪裡知道是什麼價錢。
等謝韫出來,葛五娘試探問道:“兩文可成?”
謝韫聽了有些意外,沒想到寫一封信竟能賺兩文,要知道之前陶家賠他們十文可是跟割肉一般痛苦。她回憶了下原主的記憶,并沒有找到之前她爹寫信的價錢。不過如今她要的隻是對方知識付費的意識,價格什麼的都是其次,便點頭答應了。
婆媳二人見狀均是松了口氣,剛才說了價錢,謝韫神色明顯有些變化,她們還以為價格給低了,萬幸最後答應了。
拿人錢财替人辦事。謝韫收了對方的兩文錢,便拿出了最好的服務态度。婆媳兩人都有很多話想跟兒子或丈夫說,但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這個說兒媳婦有了身孕,那個又說六月間打了幾石新麥、攢了幾個雞蛋,這樣東拉西扯的内容,謝韫一邊寫一邊還要注意分類歸納,懷孕的事兒先說,幾石麥、幾個雞蛋的事另起一段再說。
最後寫完一看,整整寫了一頁半。
謝韫玩笑道:“嬸娘,還有什麼想說的沒有?還有半頁紙,可不要浪費了。”
葛五娘想了半天,道:“那再說說前幾日與趙家嶺的人搶水的事。”那晚搶水她家也參與了。
謝韫依言将這事加上,剛好寫滿了兩頁紙。信裡雞毛蒜皮的瑣事很多,婆媳兩個似乎是想将親人走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實況轉播給他。
謝韫折好信紙,又從她爹留下的書箱裡摸出一個信封,寫上地址。
葛五娘婆媳倆見事情成了,連忙謝了又謝,“大姐兒是個心善人,日後定能嫁個如意郎君。”
在她們心裡這是對女子最好的祝福,謝韫卻不在意這些,她将信封口粘好,又教了她們如何寄信,才好好的将人送出門去。
謝霁正好到了課間休息,出來道:“阿姐可真厲害,如今沒時間寫話本了,倒是多了個寫信的營生。”
謝韫笑道:“這就叫知識付費,跟書塾裡的夫子收束脩是一個道理。從前爹爹寫信,幾乎從不收報酬,村鄰們有事央求他幾句就能免費得一封信,想寫幾頁就寫幾頁。所以他們壓根兒意識不到知識的貴重。”
“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寫信可就要收費了。”
謝霁方才在屋裡自習時,聽到了院裡的對話,早就看穿了謝韫故意拿喬的心思,此時不由調侃道:“不是說女兒家的字不能傳出去?”
謝韫笑的坦然:“白得的當然不行,花錢就不一樣了。豈不聞那秀才舉人為了賺取趕考經費,當街支攤幫人寫信作畫,那可是被奉為雅事呢。”
謝霁看着她,知道她這是已經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