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霁謙虛道:“我讀書天分不足,又起步晚,不過是以勤補拙。你莫要客氣,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若答不上來再去請教阿姐。”
他說的坦然,并未一味誇大自己的博學,也沒有因為耽誤了學習時間而推脫。
反倒是麥生不好意思起來,“會不會太打擾你?”
“無妨。”謝霁笑的溫和,“村東頭田大娘嫁女,阿姐和阿娘去吃席了,我剛好正在自習。”
麥生這才重新坐下來,回憶着平時學習時遇到的困惑,挑了幾個要緊的一一問詢。
謝霁每次都是先思考一會兒,然後再一一解答。
麥生發現他的解答裡包含了許多夫子壓根沒有講過的東西。如他問了一句《千字文》原句的釋義,謝霁除了告訴他釋義以外,還會從它的出處、用典、音韻及字形角度全方位解讀,他侃侃而談,偶爾還會信手拈來一個相關故事讓他加深印象。
麥生聽呆了,他這哪裡是讀了一本書,分明是好多書。
他忍不住請教道:“不過是寥寥幾句,阿霁哥怎麼知道這許多引用?”
麥生私心懷疑,恐怕其中有些連趙夫子都不一定知道。
謝霁奇怪道:“《千字文解讀》裡全有,背下來不就知道了?你們夫子難道不是這樣講的?”說着又突然不好意思起來,“不過我如今也就停留在背誦階段,想要真正達到融會貫通的程度,阿姐說還得再學幾年呢。”
不,你這個程度就已經很恐怖了。
比他早讀書那麼久的麥生,此時覺得自己被秒成了渣。
不過他說的《千字文解讀》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前在學堂見趙益拿過一本,同窗們争相借讀,但他是好學生那一波的,夫子交代了要背的早就背完了,所以并不需要再去看。
可如今聽謝霁的意思,似乎這本書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啊。
他道:“阿霁哥,我爹爹隻定了練習冊,并沒有定書,你的書能否讓我翻閱一下。”
謝霁自然痛快同意。他的書是最初的原版,是謝韫一筆一畫用小楷精心寫出來的。此時雖因日日翻閱而有些泛舊發毛,但看的出來,主人十分精細,之前卷了邊的頁腳後來又被一一撫平,隻留下了淡淡痕迹。
麥生拿在手裡,剛翻閱幾下,就覺出了兩樣不同。
第一,這書似乎比它本來的紙張厚度還要厚一倍多。翻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做滿了筆記,當然比新書要厚。書裡每一頁空白處至少用了兩種顔色做筆記,雖然字體幼稚,但看的出來所寫之人當初一筆一畫十分認真。
麥生再一次受到震撼,原來書還可以這樣讀。他終于理解了夫子那句,讀書要先越讀越厚,再越讀越薄的真正含義。
越讀越厚是因為認真,不厭其煩的記憶書寫,越讀越薄是因為上面内容全都入了腦袋。
第二樣不同,則是原文裡每個字上都有一行彎彎扭扭蝌蚪一般的符号。他奇怪道:“這是什麼意思?”
謝霁看了一眼,答道:“這是拼音,阿姐開蒙之法與旁人不同,我學寫字前還學了半個多月的拼音,算是認字的一種輔助。”
說罷,又想起二福是定了這本書的,于是又解釋:“這是阿姐自家之法,你們不認識也不要緊。除了我這本,其他抄寫出來的書本都沒有标注拼音,跟書鋪裡的書是一樣的。”
麥生盯着那拼音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正打算再次請教時,王氏和謝韫回來了。
王氏看到兩人,笑問道:“來找阿霁玩兒啊?”
二福趕緊道:“是表哥來找阿霁哥請教學問。”他自己則是陪在旁邊一個人喝了兩杯糖水,此時肚子還鼓鼓的呢。
王氏吃完了席,回來時又被田大娘額外塞了一碗肉菜,說是帶回去給謝霁吃。她推脫不過,隻好帶回來。此時見人多,就打算給他們三個分了。
麥生很有眼色,知道這是謝霁的中午飯,裡面還有肉,他們怎麼好意思張嘴去吃。更何況這一趟攪擾的時間也夠長了,便起身告辭。
“嬸娘無需麻煩,姑母家的飯也該做好了,我們這就回去了。”說罷,又躊躇着看向謝韫,“今日跟阿霁哥請教學問,我方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所要學的還多着……聽說下午姐姐要講課,不知我能否也來跟着聽一聽?”
說完又補一句,“姐姐放心,我絕不會擾了你們的進度的。”
謝韫突然想到,這種借課形式跟現代時的交流課還挺像的。她玩笑道:“想來就來,不過我的水平肯定比不上你們夫子,到時候莫要上到一半逃了課就好。”
麥生連道不敢。
到了下午,麥生果然如約而至,二福卻沒有再跟着一起來。
他雖然知道自己也馬上就要讀書了,但此時相比課堂,逮兔子對他的吸引力還是更大一些,更何況上午的時候,表哥和阿霁哥說的那些他根本就聽不懂,來了也白來。
謝韫給麥生加了一張闆凳,讓他和謝霁同看一本書,又給了一支筆和一個本子,道:“下午要講詩,要是跟你的進度不一樣也無妨,你隻管囫囵聽着就行,就當賞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