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一直沒敢吱聲,直到羅時微走遠了,才敢小聲問:“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許映清怔了怔,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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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扶風抱臂倚在梅樹旁,等着玉姜閉目運氣。
等了太久,他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阿姜,你相信我,出去的法子就在玄墟海。”
玉姜屏息收了靈息,休息片刻睜眼,看向林扶風,道:“我沒有不相信你。或者說,我已察覺到了。”
林扶風輕而易舉地躍過了巨石,坐在了玉姜的身側,問:“那你為何這般冷靜?這可是出去的法子!若不試一試,你就甘心嗎?浮月山那些僞君子定然不會放我們出去了,難道我們就認命,一生都留在這裡嗎?”
“扶風。”
“嗯?”
“此事不要驚動出翁,也不要告訴雲述。”
玉姜起身,看向山後的幽火。
林扶風卻不明白:“為何?”
“因為流光玉。即使我們找到了薄弱之處,破解淵中結界也隻能通過流光玉。我如今不能很好地控制它,故而,不願你們與我一同涉險。”
這樣的話,林扶風當年就聽她說過了。
那時玉姜便說,浮月山之人是沖她一人來的,她不願牽連無辜,隻想獨自承擔後果。
誰知當林扶風趕到時,她被設計困于劍陣,身上數道傷痕,幾乎是強撐着最後一口氣。
那樣的場景,林扶風不願回想。
“反正我不同意!你帶不帶别人我不管,但無論你要做什麼,必須得帶上我!不然,我就搗亂。”
他迅速地跑至一邊,還裝模作樣地朝玉姜扮了個鬼臉。
“林扶風!”
做完鬼臉,他便如一陣風般跑遠,青綠色的衣袍被風吹得鼓起,粲然明淨。
玉姜正想追上去好好說個清楚,腿還沒邁動便感受到心口處一片灼熱的燙,體内的流光玉讓她不得不扶着樹緩了一會兒。
拖不了太久了。
若她不能在流光玉發力之前先一步找到控制的法子,她便會被流光玉吞噬,徹底成為它的傀儡。
出翁見她不大對勁,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踩着碎步一路顫顫巍巍地跑過來,逼她回山洞中去探她的脈。
隻不過這一次,似乎并未有異樣。
“你傷已大好了。”
出翁長舒一口氣之後終于笑了,一根根地捋着胡須,道:“果真我醫術有所精進。流光玉的傷害那般兇險,這次我卻輕易為你化解了。”
玉姜閉眼運氣,直到靈力湧遍全身,确認昔日透進骨縫的疼痛已然消失不見之後,方才睜了眼。
之前過于疼痛,她似乎忽略了什麼事,而今日她才終于發覺了奇怪之處。
看她披了外衣就往外跑,出翁端着剛煎好的湯藥,追出山洞問:“你做什麼去?”
“見雲述!”
連綿陰雨多日不停,灰蒙蒙的水汽遮住最後一絲亮意,也便襯得他越發憔悴。
雲述的病仍舊未好,還在靜養。
玉姜入内時,他正撐着身子靠在寒石邊上,在做什麼,聞聲匆促将手中之物收入了袖中,仰面沖她笑了:“你怎麼來了?”
沒等雲述将話說完,玉姜便不由分說地抓了他的手腕。她指尖湧出的靈力翻覆着裹挾了雲述,如明鏡一般把他體内湧動的靈息查看了個清楚。
雲述愕然,道:“你做什麼?”
靈力收攏,玉姜擡眼看他,兩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瞬,他似乎心中有虛,下意識便想偏頭避開,卻因被玉姜禁锢了手,不得不直視。
玉姜将他的手腕握得緊,擡眼看他:“你将才恢複不久的靈力,用來給我療傷了?”
見他沒回話,玉姜便了然了。
“我說呢,一條被我穿心後垂死的蛇而已,怎會耗得你重傷。”
若非今日運氣休養,她隻怕會一直不清楚,為何此次流光玉反噬來勢洶洶,但痛楚卻比過往都輕緩。
雲述喂的一碗又一碗的藥隻是幌子。其實是為了讓她睡着,再用靈力為她療傷嗎?
原來那時他給她修補無落劍,隻是一個幌子。
讓她誤以為他身體損耗是因為無落劍。
這裡是噬魔淵,她痛一點不會死,隻是雲述的身體特殊,亂動靈力一着不慎便會傷重殒命。
他不可能不知曉後果。
盡管如此,他還是這麼做了。
這些事以玉姜的聰穎,遲早是會被發現的。今日她來質問,并不在雲述的意料之外。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安撫似的,道:“可我沒事。出翁給的靈藥很管用,我睡了這幾日,感覺已好許多了。”
“我不需要。”
“能力之内為你做些什麼,是我情願的。”
一腔怒火被這人溫溫一句堵了回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嘴唇翕動片刻,她隻道:“你會死的。”
“無所謂。”
玉姜不由得怔住。
說出這三個字,雲述似乎有些如釋重負,眼尾挑了點笑,嗓音沁着涼:“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覺得,我的生死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但我答應過你,往後會珍重自己,便會履諾。”
眼前此人,瞧着面如冠玉心性溫和,對她的各種要求從不拒絕,足夠體貼。時日久了,玉姜從未想過,誤入噬魔淵之前的雲述,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隻在此時,他的笑不是親和溫柔的,而是夾雜了讓她頗有些看不清的偏執。
是一種對自己的狠心。
也正是因此,玉姜心底的猜測似乎被驗證了,她問:“你知道了,對嗎?”
無人能從玉姜這樣迫人的眼神中毫發無損地退避。雲述也幹脆不再退避,這件事反正也瞞不了太久。
他道:“你是說,你身體之中的流光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