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懸至屋頂，四周靜谧無比時，一根竹管從門下方的小窗伸進來，下一刻屋内霧氣缭繞。
淡月一直保持警惕沒有睡着，她捂住口鼻踮起腳尖盡可能地讓自己站得更高，從木窗外努力呼吸，卻還是吸入一點點迷煙。
隻見她白皙的手攥成拳頭，滲出一點點血色，她在努力讓自己清醒。
伴随吱嘎——聲響，走進來幾個人，她連忙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暈厥。被擡走時，她稍稍睜開眼瞧着熟睡的沈意，心下舒展了一些。
還好隻是沖她來的。
早先她已經想了無數個可能性和對策交代給沈意，希望能讓沈意度過一劫。
幾個人将她放在另一個空房間，淡月感受到又有人進來，還伴随着水搖晃的聲音，下一刻，她被粗糙的手指捏住嘴巴。
“咳咳，咳咳咳——”
淡月歪過頭假裝猛咳，緩緩睜開雙眼，看見眼前的燭光時還佯裝撲閃了一下睫毛。幾個人都沒料到她這麼快醒來，紛紛呆滞在原地。
她的思緒轉速很快，聞見水碗裡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心下一歎，看來對付年長一些的女孩，是要下迷藥硬灌的。
既然硬的不行，那軟的呢？
她搶先一步從大漢手裡接過水碗，笑意盈盈的乖巧地說道：“又是來送夜宵的嗎？真是辛苦你們了。”
大漢一開始有些警惕，卻在淡月一手端起水碗，另一雙手以衣袖遮住時放松下來。
她端着水碗輕輕地一口一口抿着，直到所有的水盡數被衣袖所吸收，好在衣衫墨黑還破舊，他人根本發現不了。
放下時，她還拿衣袖擦了擦嘴角，用她溫柔又極其迷人的聲音笑着說道：“謝謝，有點甜甜的很好喝。”
她故作疑惑地環顧四周，微微蹙眉，眼神純淨地望向一個最憨厚的大漢問道：“這好像不是我先前待的地方，我是要去許爺身邊了嗎？是你們送我過去嗎？實在是麻煩幾位公子了。”
幾個人都被面前端莊又甜美的女孩勾了魂，不知所措的神情盡顯。
淡月在心裡笑了笑。
人心果然是最容易拿捏的東西。幾個鄉下打扮的粗鄙男人，做了這見不得人的勾當有了點小錢，自然會對富家千金有所向往，底子好的是默不作聲，底子壞的則是會戴上假面具，裝模作樣。
就像她眼前這個推開憨厚大漢的男人，明明心裡被她哄的開花，面上卻故作嚴肅地說道：“明天出發，你在這兒老實睡覺，我們送不了，會有其他嬷嬷送你過去。”
……
等到淡月醒來時，發覺自己手被綁着，嘴裡也塞着粗布，正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
淡月心想：沒想到那碗藥裡還加了迷藥，不過是含在嘴裡都有些許藥性，好在那些人怵許爺不敢動她。不過許爺，到底是什麼人？
正在淡月思索之際，她瞥見馬車側面有個翹起的釘子，她挪動位置一點點将手上的繩索套住，好在繩子綁得松，看上去隻需要外力拽一拽就能解開。
此時，一個年輕一些的嬷嬷聲音傳來。
“這姑娘真是有福氣，被平來鎮的許爺挑中了，那窯子出來的女孩哪有幾個沒被糟蹋過？”
淡月的心狠狠一顫。
沈意呢，她會不會……
“還許爺呢。那老糟頭子都七十了，哪個姑娘送進去有好啊？”這個嬷嬷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年紀了，但有着獨特的北方口音。
年輕嬷嬷：“啊？七十了？那他還整得動嗎？那這姑娘可沒啥福氣。”
老嬷嬷“啧”了一聲再道：“你看你，新來的吧。那許老頭，前幾年，地被朝廷收了，發了點錢，開始四處納妾，就為了個兒子。結果呢，你猜怎麼着？”
年輕嬷嬷：“怎麼着？”
淡月在心裡也問道：怎麼着？
此時繩索剛好解開，她扯掉口中的粗布，用袖子蹭了蹭嘴角。同時感歎這老嬷嬷講得太繪聲繪色的，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老嬷嬷接着說道：“我可是聽說啊，那送進去二十來個妾，啧，沒一個懷孕的。”
年輕嬷嬷“撲哧”一聲笑出來。
老嬷嬷聲音一下子提高：“好笑吧，他還找醫師看了嘞！”
淡月把身子貼近了點老嬷嬷聲音的方向，漂亮的眼睛輕盈地眨了眨。
沒想到聲音是從另一側傳來。
年輕嬷嬷笑得前仰後合：“那能有啥用，人家醫師還能說是他的問題啊，還不是說女人的事兒，不然咋個掙他暴發戶的錢啊。”
老嬷嬷：“可不是嘛。之後就開始禍害小姑娘了呗。那窯子主人還不讓這些女孩懷孕，不然怎麼像流水一樣的女孩送過去。”
隻聽年輕嬷嬷傳來一聲歎息：“哎——那這些姑娘也是命苦的。”
淡月落了眼，從前她隻是站在貴女的身份看世道，看見的都是達官貴人之間假意相迎的戲碼，未曾想過世間還有那麼多可憐的女孩存在。如今自己也隻身涉局，倒是将裡頭的彎繞了解個真切。
忽地，轎子往右側移了移，随後被放落在地。
淡月還未來得及疑惑，隻聽遠處傳來陣陣高呼：“車馬借道，閑人避讓！”
借道？
按理說，隻有官員或者皇親國戚才能有此說辭。
來的人是誰？會是父王來尋她了嗎？
思緒落到此處，又被她一瞬間駁回。
不對，她連方才嬷嬷說的“平來鎮”都是第一次聽說，父王遠在皇都，就算找她也須得些時日的。
那是誰？
晉王？齊王？總不能是平日素不外出的景王吧。
冬月寒風凜冽，淡月突感有些涼意吹來，正巧微風帶起車簾一角，她低頭望去。
隻見一輛用上等紅木精心雕琢而成的馬車緩緩駛來，車頂邊緣還鑲嵌着銀絲與珍珠，随着馬車的前進輕輕搖曳。
她看見馬車前端挂着的字樣，面容逐漸舒展開來，粉嫩的朱唇頭一次達到堪稱欣喜的程度。
太好了！是恒王府的馬車！
果然是爹爹來救她了！
現下隻要等待車轎行至身側，确保距離讓爹爹知道她在轎子裡，外頭的人就逃無可逃了！
二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