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意外來了。
記憶裡鮮活富有生命力的女孩,此時正被人蓋着白布從側門擡入。
許恒本應該在行動的竹林外與崔将軍一同清點人數,卻因為家丁跑來傳話而先行返回。
家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焦急地說:“那個...那個女孩,年幼點兒的女孩,她騙我們開了門,自己...自己跑出去,好像出事了!”
他本以為沈意是遭遇了什麼意外,卻沒想到看見的是她的殘軀從鎮子最邊上的井中打撈而出。附近早起趕着支攤賣菜的人看見了,吓得不輕,卻還是說出經過。
“這姑娘先是魂不守舍地走過去,然後一頭就栽進去了。”
“那可是鎮子荒廢近百年的枯井喲...裡頭什麼污穢的東西都有,不僅深還臭,這姑娘怕不是受了什麼打擊想不開,才連猶豫都沒有就下去了。”
“真是造孽啊......”
他遣散零星幾個圍觀的人,讓人把沈意拉上來。
“公子...她已經...”
已經破碎不堪。
常年未曾啟用的枯井,裡頭雜草叢生,底下許是還住着蛇,好在她因為衣衫挂在裡頭的枯樹枝上,可身子卻也如同斷了線的風筝般......
幾個成年男子瞧着那幅場面都忍不住地作嘔。他們整整打撈了一個時辰,才将她所有的身子拼湊好,衣衫整理好。沈意的眼睛是緊閉的,嘴角甚至還有一絲笑容,看上去很是解脫。
許恒那一瞬間便像明白了什麼一般,為她親手蓋上白布。
府裡頭還有其他女子,她這副模樣已經不能被人所見。可此間實在沒有地方處置,隻好命人去城外将樹下的土深挖,他們則去買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一切都在側門處進行,彼時剛蘇醒有些口渴的盼兒恰好經過,險些吓得沒有站穩,卻因此瞌睡蟲全丢了。她看着面色凝重的許恒,僅一秒便心領神會地回到屋内。
等到淡月沖開束縛後,隻看見衆人正在擡着蓋好白布的可憐女孩往棺材裡放。
淡月的内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咚”的一聲,響徹腦海。
她帶着懷疑的神情一步接着一步走近衆人,盼兒大喊着從地上爬起來阻攔,卻仍被她推開。
此刻,許恒察覺到她來,吩咐道:“動作麻利點。”
聞言,淡月的腦海像瞬間清明一般,疾步走近,手掌用力握在棺材的上端,阻止家丁正欲蓋上棺材的動作。
她直勾勾盯着許恒,“這裡面是誰?”
高大的男人此刻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懾力,而此力皆來自于面前打扮得體的氣質美人。
他沒有回避,卻也沒有正确答複:“一個人。”
淡月惱了,聲音比方才更堅決:“這裡面是誰?”
這一次,擡着蓋闆的四人也紛紛打了個寒戰。他們眼神瞟向公子,又顫巍巍看向淡月。二人僵持不下,他們也都不敢動。
盼兒恰合時宜趕到,她的聲音卻很沒有底氣:“我們回去吧,還有東西沒有收拾完呢。”
淡月冰冷的目光掃射至被人拉住的手臂,拉住她的人像是感覺到富有殺氣的視線,輕輕張開原本緊握的地方,慢慢縮了回去。
再給他第三次機會。
“這裡面,是誰?”
許恒隻是緩緩将氣息吐出,沒有答複。
失去耐心的她踮腳俯身,拉開白布的手帶着顫抖,而在看見白布下的人時緊緊攥起拳頭。
頭頂烈日,卻沒有讓她感覺到半絲溫暖,而隻有從頭蔓延至腳的透骨寒意。
她握拳的手開始劇烈顫抖,慢慢蔓延到手臂、再到上身,直至腿都有些支撐不住之時,她的身子被人借力托起。
淡月沒有推開許恒的紳士手,而是側過頭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垂眸看着兩眼通紅的她,一張粉唇被咬的泛紅,原本白裡透紅的臉頰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他不想騙她。
低沉的聲音從她的斜上方傳來:“家丁不小心放她出了府,沒看住她,她投了井。”
淡月捕捉到終點,将無神的眼睛平移至四位家丁身上,此時他們覺得蓋木過重,先行放在地上,卻在下一秒聽見有人在質問他們。
“是嗎?”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是随風而靡的綢帶,卻重擊入幾人内心。
“是。”
回答的并非四人,而是許恒。
“是嗎?”
此刻的淡月很想要一個答案,她已經不顧禮節教養,她隻想要一個答案。
四人紛紛點頭,點着點着頭越來越低,四人幾乎湊成一團不敢說話。
“你們為什麼要放她走?!”淡月的這句話幾乎是怒吼出聲。
一個本來就偏瘦的女子,此刻用盡力氣嘶吼,以至于後半句吼的是聲嘶力竭。
他們雖然和沈意是萍水相逢,但幾日相處,又怎麼會無動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