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哥在一旁聽見此番解釋，詫異到嘴張開半晌都沒合攏。而崔将軍更是側目而視，在無人的地方還不斷打聽着許恒口中的未婚妻究竟是誰，可奈何他的口風太緊，竟是一個字也沒問出來。

圍觀衆人見無戲可看，便都識趣地散去了。

崔将軍将罪犯重新押回府中，孫哥則帶着人，把方才受過杖刑之人送回家去。

許府門前，隻有許恒一個人沒有回去。

灼熱日光打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深琥珀色的瞳孔裡映出一位正在面前跪着的老婦人。

老婦人隻是跪着，眼裡不斷流出淚珠。她試圖張張嘴，卻隻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響。就算聲響微弱，卻仍能讓人感受到她的急迫。

許恒凝眸望着老婦人，随着她上下揮舞的手臂，像是在向他傳達什麼信息。見他無動于衷，老婦人急地将頭不停地往地上砸着，企圖讓眼前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能讀懂她的訴求。

可老婦人的動作越是急切，許恒的眼眸閃動得越快，身子像被一股氣息釘在地上一般，讓他動彈不得。他的瞳孔慢慢瞪大，原先并攏的雙腳下意識地後撤一步，他看起來有些恐懼。

淡月恰好收拾完行裝，将剩下的雜事交給盼兒，自己走出來逛逛。她發現大門仍敞開着，好奇地靠近，正好撞見此幕。

老婦人哭着不斷叩頭，許恒卻愣住不敢上前。

僅一瞬，她便知曉他此番姿态的緣由，她見婦人實在可憐，疾步上前欲扶起老婦人的身子，可眼前淚流滿面的人卻怎麼也不肯起來。

于是，她雙膝彎曲跪坐在地，舉起雙手在胸前比劃着。

她正用手語和老婦人溝通。

此舉被許恒看在眼裡，他慢慢緩過神，卻還是有些呆滞。

老婦人見淡月會手語，也比劃着将所求之事盡數告知。

原來，這位婦人正在尋找自己的小女兒。三個月前，她的丈夫離世後，她和女兒被無良兒媳趕出了家門。女兒才剛過及笄之年是她老來得子得來的，她們母女倆身上沒有盤纏，為了不讓女兒餓肚子，她到處去做粗活養着女兒，可就在十天之前，有一位漂亮的女人找上門，說她女兒生得美麗，鎮子上最富有的許爺想納她為妾，酬金豐厚得很。老婦人覺得世上沒有白來的餡餅，隻是把那女兒轟了出去。可女兒卻為此和她鬧了好些天的脾氣。

故事說到這裡，老婦人哭得特别厲害。她不停地用衣袖擦眼淚，淡月見狀，從身上拿出一方手帕，可婦人卻一直擺手不收，揮舞手勢間告訴淡月：“我會髒了小姐的帕子。”

聞言，她感覺鼻子一酸，抓起婦人的手便把帕子塞給了她。

淡月的眼眶泛紅，比劃道：“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老婦人比方才更感動了些，将手帕用雙手握住放在胸前，彎起本來都有些直不起的腰對她道謝。

“我的閨女說，她想嫁過去。可老婦知道，她是想讓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是為娘地沒有用......她趁着晚上偷偷逃走，還留下一封信，說她答應嫁給許爺，漂亮女人明日會把錢送過來。可我沒用，進不了許府，還被裡頭出來的人打斷了一條腿。我隻好回家去等，期待能等到那個女人，可女人食言了，女兒也找不到了。我隻能日日來許府門外等，後來，有個人看不下去才告訴我，送進許府的女孩都死了。我今天就是想來問問，我的女兒，真的死了嗎？”

淡月這才發現，老婦人的一條腿是瘸的。怪不得淡月此前想把她扶起來，她都不願意。許是一條腿無法站立，可是又不能倚靠着淡月，隻能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她想找女兒，十天前她女兒應該是被嫁進許府了。”淡月回過頭和許恒說着。

隻見門口伫立着的男人面色微微動容，他看了老婦人良久，也在内心斟酌良久，終是開口說道：“留下你女兒的名字，明日辰時再來此。”

老婦人欣喜地又想叩謝，被淡月攔住下彎的身子。

淡月心想：跪了這麼久，她的腿定會麻木。

“您不妨借我的力站起來，我送您回家。”

又是一陣擺手，老婦人瞪着眼睛四處尋找着，直到瞧見門口大樹下有一根樹枝，她指了指，淡月心領神會地去将其取來交給她，望着老婦人佝偻的身子漸行漸遠。

“你會手語？”許恒看着朝門内走去的她問道。

“會一些，年幼時學過。”淡月垂眸淡淡道，她此刻内心感觸良多。

他們都知道，嫁進來的女孩，無人生還。

可這血淋淋的事實，又該如何讓她們的親人知曉呢？

就像方才的老婦人，女兒定是她這輩子唯一的支柱，若是她知道女兒已經離世，她今後又能怎麼活下去？

淡月長舒一口氣。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