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村臨時搭起了一處帳篷,擺設齊全,有的村民甚至把自家珍視如傳家寶的屏風都拿來做裝飾了。
他們嘴上罵着朝廷來的官員,卻在聽人家要來拜訪時,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生怕怠慢了一點。
今日,淡月梳洗得格外慢。她一點一點梳着烏黑順滑的發絲,無意識間不知梳了多少下,手臂上側都有些酸脹感。随後,将僅有的兩套衣衫,穿了脫,脫了穿。整整一個時辰,都沒有走出來。
雲姨在外頭坐着等她都打了兩次盹兒了,瞧着時辰,峰鎮回來的人應該都快到了,她才出聲催促淡月。
“我的小淡月,差不多啦,很美啦。他們一會兒就要到了。”
“好。”裡頭女子還在整理衣衫,弱弱地回答。
她看着銅鏡裡的自己,放下整理的雙手,隻聽環境中咚咚咚的聲響,她四處環顧着尋找聲音來源。猛地,她蹙眉身軀一僵。
她意識到聲響是從自己身體裡頭發出來的,她的心跳從得知被村民們推舉去跟許恒交涉時就沒有慢下來過。
淡月望向外頭的那抹身影:“雲姨,麻煩您進來一下。”
*
當浩浩蕩蕩的隊伍行至水中村時,為首騎馬的侍衛缰繩一緊——駿馬向前揚起嘶吼長鳴。
村民們何曾見過如此陣仗,站在前頭的全都吓得蹲在地上。馮隊長護着村民們向後退,自己獨自一人站在最前頭迎接即将到來的大官。
馬順先從轎子裡頭下來,面對看着自己長大的父老鄉親,将頭擡得更高了,活脫脫一副想撇清關系的模樣。
村民裡頭冒出一聲小小的招呼聲,還沒說完,就被手捂住嘴的悶聲代替。
馬順躬身請出轎子裡頭的大人,許恒修長的手先映入大夥兒眼簾,随後是頭冠、前額、上半身...大夥兒也是沒見過如此大的官,在他們的印象裡,人要是當了官眼睛都長到後腦勺去了,而眼前這位正值壯年的年輕人,有着潇灑肆意的氣質,看得他們眼睛都直了,還是馮隊長出聲提醒,他們才紛紛跪倒在地。
“恭迎大人!”齊刷刷的聲音響徹天際。
“免禮。”低沉的嗓子從他喉嚨深處發出,他觀察眼前的村子僅一秒,便将視線轉回。
雲姨已經早早在大家精心布置的會客地等候,她伫立的身子十分挺拔,雙手指尖一直揉搓着,看上去有些緊張。
不過她到底是有過閱曆的人,見到官員的隊伍來了,笑臉相迎。
“勞煩大人您過來一趟,我們都是些粗人,招待不周也請您體諒。”雲姨說完,指向橫廳正前方的座位。“您請上座。”
怎料,還未等許恒邁出步子,馬順在一旁卻緊皺眉頭語氣極差:“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而且主位隻有一把椅子?你們就是這麼待客的嗎?!”
雲姨側眼望了望屏風邊緣,想着早先淡月對她的囑咐,說道:“您是村子裡出去的娃娃,自然不是客人。而這位大人,遠道而來,咱們該給的禮數自然是不能少的,座位上的百家墊,可是村裡頭婦人一針一線自己縫制的,就為了給大人讨個好彩頭。”
許恒眉目一橫:“你不是峰鎮人嗎?”
聞聲,馬順虎軀一顫,連忙低頭解釋:“小時候确實是在這裡長大的,後來跟着家人去峰鎮生活了。”
不遠處的人群裡傳出一聲孩童叫喊:“他說謊!”
又傳出一陣訓斥聲:“安靜!别冒犯了大人!”
馬順飛速将腦袋轉向聲音來源,眉目緊鎖,眼神犀利如刀刃。先前說話的人感受到壓力,紛紛低下頭。
許恒徑直走向主座,聲音漫不經心:“既然你是這村子的人,就跟他們一起說說情況吧。”
馬順吃了癟,敢怒不敢言。
屏風後頭有一抹淺色身影,因為許恒往前去的動作而後退半步,仿佛不願意讓其發現她的存在。
雲姨走上前道:“如您所見,這座村子陷落得十分嚴重,整個中心範圍都被水浸泡,死的死,傷的傷,無家可歸的人都住在對側的帳篷内。近日也才解決了部分吃食問題,可村子的未來很是堪憂。”
早先馮隊長帶着許恒走過一圈村子,那處景象令他很是震驚。“是暴雨引發的陷落?”
雲姨不是村子裡頭的人,不了解具體情況,她拍了拍發愣的馮隊長。
“是...好像也不是...”回憶起那天場面的馮隊長陷入自我懷疑,“那日淩晨,才剛下起毛毛雨,就聽見地底下傳來轟隆一聲,特别特别響,大夥兒都被吓醒了。然後很多尖叫聲傳出來,我家在村尾,等我跑過去的時候,看見地陷了一部分。沒多久開始下暴雨,救人的時候,地底又是一聲轟隆,就有很多水冒了出來。”
躲在屏風後頭的淡月是第一次聽聞村子的遭遇,可是越聽她越疑惑。
地底的聲音究竟是什麼?為何水會在第二聲後冒出來?
許恒心有靈犀一般問出她心中的疑惑:“那聲音可知是什麼?”
“不知,但是聽着就是雷聲。”馮隊長撓撓頭,“說來也奇怪,自從村子裡有了那片大水潭,總是能釣上不少魚,而且就好像會繁殖一樣,根本釣不完。”
村子和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