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很生氣。他努力了那麼多年,終于被别人看到了,可是家裡人卻不支持他。對方的誠意給的确實很足,可是...姐姐你知道嗎?那位引薦他的老縣令,在他收下一兩黃金之後就離奇死亡。我總覺得事情有蹊跷,可是每每去和他說,他都會把我趕出去,直到後來他偷偷為義父做事都不會再告訴我了。所以後來我一直在鎮子上做些打雜的工作,關于他的所作所為隻知道個大概,直到這場暴雨......”少年的聲音停了,微風吹起他的耳畔,碎發随風飛舞,顯得有些凄涼。
淡月的思緒沉浸入少年講述的故事裡,她仿佛知曉他停頓處故事的主地點,像心有靈犀一般,說出了少年腦海中想的那個詞:“平來鎮覆滅。”
馬肅成詫異地擡頭:“你知道?”
“不光是我,恐怕所有到此的外鄉人都清楚了。”
“也是,村子裡頭是沒有秘密的。”
淡月不忍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寬慰道:“可這不是你的錯,始作俑者始終都是馬順,而你...”
他的聲音很輕,卻聽得很清楚:“我做了...”
淡月心中咯噔一聲,開口确認道:“做了什麼?”
馬肅成的眼眸望向遠方,似是回到了那日之景:“我把剛剛溺水被救起來的八旬老太,再次推進了水中。”
真相有時候就是那麼突然。
理智告訴她,那位老太太應該不是由于馬肅成的動作而導緻的死亡,她的死亡或許另有隐情。可是在正常的思維下,沒有人會理解這件事。
所以這就是他不肯說出的原因嗎?
也是他内心中最深的夢魇?
淡月望向少年,她将手扶上少年的背,從上至下撫順了些。
“我相信你。”
這四個字她說得很輕,就像她的聲音一樣溫溫柔柔的,卻對馬肅成格外管用。
他緩緩擡起頭,眼眶浸濕,不清楚是為她的話所感動,還是因為說出自己内心夢魇時的掙紮導緻。他睫毛撲閃着望着淡月,喉嚨一陣又一陣下咽,不遠處的風聲将他那聲特别輕的哽咽吞沒。
“是我救的她,她說自己的家人都死了,求我放過她。所以...我撒了手,她跌入水中的時候還在笑着。”
淡月朝馬肅成堅定地點頭:“我想,她現在一定和家人團聚了。”
*
雲姨自從得知她的身份後,一開始小心翼翼地敢接近她,這讓淡月覺得很内疚。
她特意找了風和日麗的一天,主動跟着雲姨上山去采蘑菇。
那日上山的隊伍很是龐大。
臨近過年,很多人到山上去祭拜。淡月有幸也參與了一場來自民間對死者的最大的敬意。
那日她随着村民們一同對着山間鼓起的一座座山丘低頭默哀,他們雙手合十放置在額前,希望逝者死後能夠得到安息。
馮隊長跪在隊伍的最前頭,用極其渾厚的嗓音一陣一陣呐喊,如同戰鼓作響般堅韌。
“老李、老孫、徐二姐、張老頭......”馮隊長将逝去之人的名諱以自己的方式一個一個地念出來。“我馮東升向大家承諾,終有一日,村子會恢複成從前模樣,甚至會比從前更好!你們啊,請安息吧!若有來生,記得回來看看。”
彼時,對死者的敬重之意仿佛沖破了世俗間的煩躁,所有人都沉默着低頭祈禱,淡月也在心中念起父親曾教她的往生之言。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祭拜結束後,大家紛紛下山而去。
淡月繼續跟着雲姨一同學着怎麼辨認蘑菇的種類。她是個極為勤快的姑娘,至少現在是如此。可是雲姨瞧見她認真學習的模樣,滾到喉嚨邊的誇贊幾次欲出,都被聲聲咽下了。
淡月不傻,離得那麼近當然感覺得到雲姨的尴尬。她甚至反思過自己,她們萍水相逢,雲姨卻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她、呵護她,生怕他有一絲危險。甚至在面對達官貴人的審問下,她都能時刻站在自己身前保護着她,淡月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對雲姨有任何隐瞞了。
“雲姨,其實...”淡月站在原地,手裡還握着剛拔出土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