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着事實:“那半寸大的帳篷我都能住得啊,走個路算什麼呢?況且替大家談米糧生意的那一次,還不是我用這兩條腿走了兩天,一個來回才成呢。”說到後頭,她還誇張地捶了捶大腿外側。
村民們見她還像一開始一樣平易近人,索性抛開那層身份,繼續跟她嬉笑在一團聊着家常事兒。
前頭那輛馬車裡面的尊貴公子,眉頭正緊蹙着,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淡月說的話。
隊伍剛剛抵達峰鎮,隻見門口浩浩蕩蕩站着幾排人,那些人穿着整齊的衣衫,背姿挺拔,看上去像是接受了嚴格的訓練。
村民們也是第一次瞧見這股子陣仗,正議論紛紛,議論間,他們的腳步不約而同地都放慢了些。
許恒似是讀懂了後頭人的心思,他将手指伸出窗外,比了“停”的動作。
大夥立馬默契地停在原地圍成一團,淡月被雲姨護在身側,也跟身邊人一樣踮腳往前張望着。
淡月稍微一側身,穿過人群中的小小縫隙,她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樸素的衣衫,朝着馬車緩緩前進的方向正笑着。随着馬車越來越近,他笑得越來越開,甚至已經動身迎了上去。
正是此人往前走的步伐,讓淡月一下子舒展了皺起的眉間。
是孫哥!
“大夥别怕,他們是許大人的部下。”淡月寬慰身側的人。
“許大人不是安撫使節嗎?怎的又管起軍隊事務了?還是...燕北軍?!”人群中有人詫異的聲音将淡月的目光勾到靠近鎮口的隊伍裡頭。
飛舞的軍旗被風刮得咕咕作響,她盯了有一會兒,風才緩緩把旗幟展開。
是“燕”字!
是燕北軍的旗幟!
他們為什麼會在此?
淡月擺正身子低頭想着。
邊塞之地常年戰亂,有外邦人來犯時,是燕北軍一次又一次将敵人打退,替皇帝鎮守邊關已經十餘載。而早在先朝之時,便是還未封王的恒王統領着燕北軍。也正是這支軍隊,才讓當今聖上,有背可依。
許恒所坐車馬緩緩向鎮口駛去,車停在最前頭那輛被士兵環繞的精緻馬車旁。
許恒走下馬車,用手拍打掉衣衫上的浮塵。他整理好頭冠,雙手抱拳推至胸前。“王爺,許恒已将此地貪官證據收集完成,貪墨的赈災款也已經盡數發往各地。東南方向赈災已完成。”
精緻馬車旁站着随從打扮的人,此時他走上前輕叩兩下車的窗沿,上等紅木發出實心的聲響,車頂邊緣鑲嵌着的銀絲與珍珠與馬車前端挂着的字樣随之輕微晃動。随從将踏椅仔細擺放好,再用指腹緩緩掀開門簾的一角。隻見馬車内走出一名身着绯色羅袍的高貴男子,瞧着已過中年,微微有些肚子卻剛好能夠撐起前襟處的方心曲領。以羊脂玉制成的發簪将烏絲高绾于頂,更加顯得該男子氣宇軒昂。隻是與之不稱的是,發簪中心那顆純淨白色的珍珠。
珍珠一般會作為女子的配飾,很少會出現在男子的身上。有了珍珠的點綴,倒顯得這位華貴的男人有些别樣的柔情。
也正是這顆珍珠,讓正在帶着大夥兒湊近鎮口的淡月一下子認出了來人。
她發出從來沒有過的嬌俏聲響:“爹爹!!”
原本快步走已經轉為幾步小跑,她還覺得不夠快,索性直接奔跑起來,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撲進男人的懷裡。而剛下馬車就在四處張望的男人見到她飛奔而來,張開極為安全的臂膀将她穩穩接在懷中。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淡月日思夜想的爹爹,當朝唯一一位外姓王:恒王。
恒王有一肚子的話想和失而複得的閨女訴說,卻還是靜靜地抱着懷裡正抽泣的她,不停用手安撫着她的後背。與此同時,他也長舒一口氣,已有大半個月提着的心終于落了地。
他一邊安撫女兒一邊還沒忘記讓許恒這位自己派去赈災的功臣起身。
衆人退避一旁,不敢打擾眼前父女重逢的溫馨場面。
直到淡月緩緩擡起小臉,淚珠還挂在眼角晶瑩剔透。她的眼神因為看見父親鬓角的一縷縷白絲而顫動,她擡手撫上白絲,輕咬嘴唇看着十分内疚。
“我老啦,也該有白頭發了。”恒王笑彎了眼用言語安慰女兒。
身後走來的水中村百姓,見到此番景象雖不明所以,但看着許大人低頭站在一旁的乖巧模樣,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沒有說話。
但裡頭有位年紀僅八歲的男娃娃,對此十分好奇,忍不住問身旁的母親:“娘,那便是淡月姐姐的爹爹嗎?他是大将軍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此間靜谧的時刻顯得有些突出。男童身側的婦人連忙用抱歉的面容蹲下身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