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身上還披着許恒的外袍,寒風裡隻穿了件單衣的許恒不禁打了個寒戰。她低着頭灰溜溜地跟上去,還未行至門前,就被父親突如其來的怒音吓了一跳。
“許恒,你給我跪在門口!”
許恒不敢忤逆恩師,掀袍而跪,盡管手已被凍得通紅,背脊卻仍然挺拔。
恒王的聲音從書房内再次傳來,這次是對淡月說的,“進來。”
偌大的書房淡月也隻敢站在門口,與桌案前背手而立的父親離了甚遠。她磋磨着手腕,猜想父親定是誤會了她二人。
“知不知道現在幾時幾刻?自己說,與那厮去哪兒了!”恒王沒有轉身,但肩膀處跟着呼吸有些顫抖。
“爹爹誤會了,我是去見盛京酒樓的崔娘子了,許大人怕我有危險才跟着的。”
聞言,恒王的肩膀放松了些,他轉身再問:“那這衣服呢?又是怎麼回事?”
淡月的面容逐漸凝重:“您知道的,東京城安全,女兒有要緊事才會深夜去找崔娘子。隻是今夜,女兒破天荒遇到歹人,若不是許大人出手相救,那四人怕是要把女兒囫囵了才是。”
恒王的臉色也不太好:“什麼樣的人?”
“他們一行四人,穿着普通,女兒慌亂之間抓到了一人的良契,許大人說他看見其中一人有流民的烙印,很是蹊跷。”
“當真?”
淡月點頭:“千真萬确。”
恒王歎息一聲:“你沒事就好,爹爹這幾日不在府上就是為了流民逃竄一事奔波,未曾想竟也叫你遇上了。這麼說,許恒倒也還救了你。”
父親的話讓淡月一下子抓住了重點:“流民逃竄?爹爹知道他們是從何處而來?”
恒王擔憂地囑咐:“還未尋到源頭,隻是這幾日入夜就不要出府走動了,白日若想出門也讓侍衛護在左右,知道嗎?”
“女兒知道了。”
恒王走近她,上下查看着:“可曾受傷?”
“隻是被歹人劃破了衣衫,不礙事的。”淡月的餘光瞥到還在寒夜中跪着的人,“爹爹,許大人心細如發,女兒衣衫破了還是他發現的,一路上我都披着他的外袍,隻是他單薄一件内衫還跪着受凍......”
淡月本以為父親會心軟讓其起來,怎料恒王眉間一橫,道:“讓他跪。”
“本王才離府幾日,就将國公府得罪了。老國公倒是沒找本王興師問罪,他孫兒吃癟一事,本王還是從陛下口中知道的,他是要本王這張老臉往哪兒擱?他倒還做起王府的主來了?”
淡月落了眸,微微側頭看着門外跪着的影子,心想:他果然是框我的。
“倒是你這丫頭,又有什麼要緊事去找崔娘子查?”
受了父親一個腦瓜嘣的淡月奶兇着挖了一眼父親道:“還是此前問父親的行宮一事,您還記得在南方村落救了我的雲姨嗎?她囑托女兒查其亡夫死亡的真相,您曾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恩人有托,女兒當盡心竭力才是。”
她這一兩句倒把恒王繞了進去,如今就算恒王想讓她住手也說不出口了。
“你娘那一張巧嘴,盡數被你學了去。”恒王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
淡月笑開來:“光有娘親的會說話有什麼用呀,還得加上爹爹聰慧的才智才行。女兒運氣好,既繼承了父親的聰明又繼承了娘親的巧嘴,當屬東京城的寶藏女呢。”
恒王被她此語逗得哭笑不得,再有想教育她的話都隻能咽進肚子裡頭。
“你想做的事自有道理,隻是還是那句話,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侍衛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你。”
“是,女兒謹記。”
她走出書房時,父親并沒有喚許恒進去,直到她入睡前詢問盼兒。
盼兒道:“許大人還跪着呢。方才小姐遣奴婢去送外袍,奴婢挨了王爺好一頓數落,聲稱誰都不許給許大人添衣。”
淡月的目光望向書房方向,仿佛心中有一抹影子映出了許恒的身姿。也不知道父親究竟為何将他罰的那般重,這更深夜露的,許是要着涼了。
她平躺下來,囑咐盼兒:“明日一早,給他去送碗驅寒的湯藥吧。”
許是入睡時已經後半夜了,她竟然沾枕就着,睡得很沉。也不知到了何時,她心間像是有所牽挂一般緩緩睜開雙眼,窗戶縫隙中透出的天光很是刺眼。
“盼兒。”
伴随着吱嘎一聲,屋門被婢女推開,進來的卻不是盼兒。
“小姐您醒了,許大人着了風寒,盼兒姐姐在那頭照顧呢。今日奴婢來為您梳洗。”
聞言,淡月恍惚了幾秒,緩緩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