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所為扶着美玉回了自己的房間,是和剛才布局一模一樣的包廂,他将美玉扶到沙發上坐下,又趕緊去給她倒水。
端着水杯轉過身的一瞬,對上她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眸,心裡隐隐有些異樣的感覺,他端着水走向她,語氣輕柔道:“我突然消失不見,你一定着急壞了吧,可是我完全忘了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了。”
美玉接過水,卻沒有喝,隻是定定地看着遊所為,輕聲道了聲謝。
“别怕了,現在很安全。”遊所為坐到美玉身側,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被他手心的溫暖燙得一愣,趕緊抽回了手,怔怔地看向他。
遊所為也是一愣,下意識想要再伸手去握,卻懸在了她的手上方,略帶不确信地盯着她問:“化梅?”
“遊先生,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了,你可以不用再做戲了。”美玉迎着他的目光垂下眸,七十七年的時光和閱曆讓她的心膨脹得像個氣球,現在被差點遭玷污的事像根針一樣戳破了,隻剩下癟癟的氣餒,她知道現在自己身無分文,此刻去找菊香不僅不能幫她,還得成為她的拖累,她擡眼看向遊所為,“你能送我回家嗎?我家人會感激你的。”
“你……你叫什麼名字?”遊所為輕聲問。
“我叫黃美玉,家在馬六甲,我爸爸叫黃元,在馬六甲可以打聽到,隻要……”美玉話還沒說完,遊所為像是忍受不了一樣霍然起身,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
“遊先生……”美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喚了一聲。
他猛然轉身走到美玉面前,從高到低地打量起美玉的臉來,直到美玉被他看得雙耳發紅,他才緩緩道:“如果你不是化梅,怎麼會知道我叫遊所為?”
“上次你差點被拐賣暈倒了,是我讓警察送你去的醫院,後來我叫傭人去醫院看你,你已經走了,從醫生那裡知道了你的名字。”美玉一口氣說完,不自覺抿了抿嘴唇。
“原來是你救了我。”遊所為的表情十分複雜,稱得上又嗔又悲,夾雜着遺憾落寞,或許還有些慶幸。
“那個化梅确有其人嗎?”美玉好奇詢問。
遊所為後退一步,離得美玉稍遠一些,眼睫微微垂下,“她是我的妻子。”
“她……和我很像?”美玉又問。
“幾乎一模一樣。”遊所為歎了口氣,擡頭目光柔和地看向美玉,“所以我認錯了人,黃小姐,對不起,冒犯你了。”
他看上去是個做生意的人,卻将自己當成了他的妻子,看起來應該是和妻子走散了,美玉如此想着就沒有再追問。
“黃小姐,其實這幾天陳家的兩個老闆,都在派人找你。”遊所為在這裡生活了大半個月,還是不習慣峇峇的叫法。
他也是有夠倒黴,本來和化梅在家待的好好的,不知觸碰到了什麼機巧,意外穿越到了這裡,還沒理清狀況,就被人搭讪拐走了,他拼命掙紮被打了一頓又灌了藥,醒來之後就到了醫院。
幸好醫院賬戶還有點餘額,他打聽到現在新加坡比馬六甲更加開放富足,尤其是與外國人的生意越做越多,他便靠着這點錢到了新加坡,憑借自己一口流利的英語成功當上了翻譯。
又在當翻譯的時候展露了心算的能力,被陳功看中,請他到了自己公司工作,短短半個月火速提拔,現在已經是陳氏錫礦的總經理了。
前幾天陳家丢了一個客人,陳功和陳盛兄弟倆都在找人,遊所為自然也被告知,讓他幫忙留意打聽。
沒想到這樣湊巧,她偏偏被賣到了遊所為做生意的英國人威廉手中,又恰巧被送文件簽約的遊所為撞見。
“遊先生,你可以……送我去陳家嗎?”美玉問。
“當然。”遊所為答道。
她穿着湖綠色繡着花卉的娘惹裙裝,頭上梳着兩個珍珠發箍,覆額的碎發下是一雙水靈清透的眼睛,望着那雙眼眸,遊所為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我現在就在陳家的公司工作,所以你放心吧。”
美玉點了點頭,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兩口水。
遊所為撥通了電話,說了找到了美玉的事,挂了電話後,他笑着對美玉道:“走吧,我送你去陳家。”
美玉乖乖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到了酒店門前,坐上了停着的汽車,遊所為發動汽車向前開,她才後知後覺他應該是很厲害的人,畢竟這樣的汽車黃家隻有一輛,後來逃難到英國也被賣掉了。
二人一路無話,汽車一路開到陳家,陳家的傭人将鐵門打開,汽車緩緩駛入,美玉終于忍不住問道:“剛才你僅憑我的一個動作,就開始懷疑我不是你的妻子了嗎?”
遊所為将車停下,眼眸含笑看着美玉,“我妻子牙尖嘴利,沒理兇三分,得理不饒人,要是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早就惱我不知道成什麼樣了,而你剛才卻委屈而從容地坐在那裡。”
明明是抱怨一樣說出妻子的缺點,他眼中透出的卻是留戀和溫暖,美玉看着遊所為,想着他們夫妻倆一定是很恩愛的一對。
車窗突然被敲了兩下,遊所為面色從容,看着美玉道:“是二、頭家來了。”
于是這兩下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美玉帶着心髒微微痙攣的痛楚轉過頭,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她擡頭,正對上陳盛俯身探來的目光。
暌違四十年的兩人再度相見,卻是在他們生離死别的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