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輛馬車再次從巷口駛出來的時候,不論是馬車還是趕車的小厮都變了樣。
沒有人能将這兩輛截然不同的馬車聯系起來,因為那象征了兩個無比懸殊的身份。
裴寂雪看得太出神,以至于棉絮般的細雪落了滿頭也未曾察覺。
直到看到謝長安帶着兩個丫鬟都拐過街角了。
他才猛然回神,開口:“許三,追。”
許三聞言兩步便追了上去。
靠在冰冷的牆面後的三人當然聽到了他的話。
知書忍不住瞥緊了眉頭:“怎麼辦啊!小姐,他是有功夫的,咱們怎麼可能跑得過他。”
謝長安看着人來人往的大街,一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知書說得不錯,許三功夫很好,即便落後半條街的距離,他也能很快追上來。
難道今日真要被抓回丞相府了嗎?
她是抱着孤注一擲的勇氣才敢在裴寂雪眼皮子底下忤逆他的意思的,若是被抓回去了要如何解釋?
謝長安的手指緊緊摳住掌心,語氣沉重:“為今之計,隻有你們繼續阻撓他,我才能跑得掉,你們是我的貼身侍女,裴寂雪不會對你們怎麼樣,即便他想,現下大哥二哥俱在府中,他們會護你們周全。”
知畫堅決道:“小姐,你且放心去吧,我們定不負您期望。”
知書也咬牙道:“小姐,咱們自小一塊兒長大,就算因此被姑爺打死了,奴婢們也願意!”
謝長安苦笑了下,刮了下她鼻尖:“說什麼胡話。”
知畫探出頭去,看了一眼越發逼近的許三,焦急開口:“小姐!他就要過來了!你快走吧!”
謝長安重重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掃過四周,根本沒有什麼合适的藏身之所。
愁眉不展的同時,一輛看起來極為普通的馬車緩緩出現在視野盡頭。
這個方向……若是猜得沒錯的話,這輛馬車應當是要出城的。
謝長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直朝馬車沖了過去。
祝樓餘光瞥見一個紅影靠近,腦中警鈴大作。
難道是太子氣不過差人來報複了?
不過他緊接着又想起了自己和殿下都變了樣子,馬車也換了,太子的人不可能認出來。
他腦中還沒想完,就發現那人離馬車越來越近,顯然不是過馬路的。
祝樓心頭一緊,下意識拽住缰繩,馬的速度被強行降下來。
馬車行駛本就颠簸這下更是晃動不已,裡面傳來低低的咳嗽聲和茶盞落地的破碎聲。
謝長安沒等馬車停下來,直接抓住馬車的一角把自己蕩了上去。
這段時間在侯府她每日都有起來練武,總算是把過去自己丢失的武藝撿回來了一些。
從前危險的事她幹得也不少,所以這件事對她來說并不陌生。
她掀開竹簾鑽進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丫頭已經沖了上去,把許三的路攔了個嚴實。
謝長安道:“别停,繼續走,借個位置。”
祝樓剛想開口,謝長安就打斷了他道:“我知道,你家主人在裡面是吧,我進去跟他交涉。”
說完,一掀簾子進去了。
祝樓:“……”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女中豪傑啊。
許三鉗住兩個侍女的時候再擡頭看,街上已經沒了那抹紅影,他隻好回去請罪:“公子,屬下無能,讓夫人逃了。”
被他鉗住手的兩個丫頭均神色發緊,站在裴寂雪面前等待發落。
裴寂雪面無表情,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的貼身侍衛被圍困的場面,對結果早有預見。
知書悄悄瞄了一眼,心髒狂跳。
姑爺都不笑了,一定是氣極了,這下完了。
謝長安進了馬車才發現裡面充斥着一股很大的藥味,一個身着灰色軟袍的男子閉着雙目靠在馬車車壁上。
那種灰色也不是純正的灰色,倒像是白袍洗多了與其他衣物串色了就變成了顔色髒亂的黯淡灰色,衣擺上的竹葉紋都有些滑線了。
謝長安看清那張臉的同時猛地瞪大了眼眸。
本以為在幾日後的宮宴上才能見到的人此刻就這樣毫無預兆出現在了她眼前。
面容清隽的男子臉色灰白,一碗藥潑灑在腳下,藥碗碎成了幾瓣。
那濃濃的藥味就是這樣來的。
一旁的角落裡還擺放着一個藥爐,鑽石搭建成的供燒火的小甬道裡還殘留着溫度,藥爐裡還有剩下的藥和藥渣。
謝長安用帕子把那碎掉的碗包起來免得傷到人,又拿了個小碗倒了一小碗藥出來,手捏住男子沒什麼顔色的唇瓣然後将藥喂進去。
偶爾有藥汁從唇角流下來,她就會用貼身的娟帕擦去。
她近乎歎息的道:“還能見到你,真好。”
少女的帕子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幽香,若隐若現鑽入鼻腔。
男子的眉微不可察輕輕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