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設的花宴在春分前後,院子裡的冬景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春林初盛之景。
府裡的人也都按季節變換新添置了衣物。
雪婳今日将謝長安打扮得十分端莊,她眉眼從某些角度看自帶一股盛氣淩人的美麗,主母的氣勢便一下就出來了。
下人恭順有序的站在廊下,每人手裡都捧着一個托盤,托盤裡是從倉庫裡挑的奇珍異寶。
雪婳來回走了兩圈犯了難:“皇後娘娘坐鎮後宮,咱們也不知其喜好,該送什麼好呢?”
謝長安戴好最後一支钗,從房中邁出來。
她今日穿得十分莊重得體,月牙白的大袖衫外罩水綠長褙子,兩條長長的淡青色霞帔繞過脖頸垂在身前。
長褙子過了膝露出一截深藍色織金馬面裙擺,在不同光線下反射出不同程度的絢爛。
頭面是還未出閣時有一回晉皇賞賜的,鳳冠之上鑲嵌了近百顆寶珠,四隻鳳凰展翅騰飛,口銜流蘇珠串。
這樣的鳳冠,晉皇當年總共就讓人打造了四套,另外幾套賞賜給了皇後和後宮幾位極為受寵的妃嫔。
可以說,這等殊榮,整個盛京隻此一份。
讓門外的衆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下人們心中感歎其盛京第一美人之名果然不虛,平日不怎麼打扮便已楚楚動人,今日盛裝打扮過後更是華采照人。
謝長安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皇後确實隻坐鎮後宮,很少出現在人前。
不過她幼時時常出入坤甯宮,隐約記得皇後似乎格外鐘情書畫,出閣前也是一代才女。
于是她的腳步停駐在了其中那副書畫上。
她道:“就選這個吧,蒼雲澤老先生的收山之作,上面還有老先生的墨寶和印信,如今已是孤品。”
雪婳不知道什麼蒼雲澤老先生,快步過來拿起畫軸反複看了看:“就送一幅畫啊?”
謝長安看她一臉的困惑和猶豫,想笑但忍住了,她點頭:“嗯,就送一幅畫。”
雪婳還是很擔心:“會不會讓人笑話咱們小氣啊。”
謝長安摸了摸她的頭發:“放心吧。”
她的發髻像兩個牛角包,上面系着發帶,發帶上垂下兩顆絨球,十分嬌憨。
雪婳扁着嘴:“好吧,那奴婢這就讓人妥善裝起來。”
謝長安對她的反應不意外,就算她讓這丫頭去死,她會害怕也會困惑,但最後都會選擇相信她。
充斥着血色的記憶掠過腦海,頭隐隐抽痛,謝長安指尖撫上額角。
過去雪婳就是太相信她才落得那個下場。
旁邊的下人見她臉色忽然慘白,不由道:“夫人……您沒事吧?可是身體不适?”
“我沒事。”謝長安擺了擺手,慢慢扶着牆挪到一旁坐下。
雪婳吩咐好了轉過身就瞧見她這樣。
她小跑到她面前,蹲下:“小姐,您怎麼了?生病了?”
她兩隻手虛虛握拳乖巧的放在她膝蓋上。
雪婳才十三四歲,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一雙眼睛小鹿似的,清亮又濕潤。
此刻正目不轉睛盯着她的臉,細眉輕輕撇起,生怕眨了下眼眼前的人就要消失。
謝長安牽出一抹笑:“沒生病,可能是沒吃飽。”
雪婳道:“那奴婢去給您端兩盤點心來。”
謝長安趕緊拉住她:“不必了,今日可是要進宮的。”
雪婳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謝長安趕緊打發她去準備車馬了。
好不容易把雪婳支走後。
謝長安感覺那種頭痛的感覺又消失了,很短暫,也許是她又想起了那些事兒吧。
謝長安像前世一樣趴伏在美人靠上,盯着檐角後的天空,心中不讓前世之事重演的決心又深了幾分。
沒過多久,雪婳便來報:“小姐,已經準備妥當了,可以出發了。”
謝長安輕輕颔首。
馬車很快朝宮裡的方向駛去了。
今日不少女眷受邀進宮,守門的侍衛照規矩查驗了身份和賞花宴的帖子便把貴女們恭恭敬敬請進宮。
花宴辦在皇後的坤甯宮裡,花園涼亭外擺放了一張張案幾和墊子。
皇後的席位設在涼亭内,旁邊還有一個空位。
“夫人,請跟老奴這邊走,皇後娘娘已經在花園等您了。”
迎上來的老嬷嬷甚至沒看帖子,光瞧她頭上的鳳冠和她的臉便辨認出了她的身份。
畢竟那鳳冠,整個京城裡的貴女獨一份。
謝長安被領着往花園走,坤甯宮很大,四處的宮阙被茂盛的繁花掩映,頗有意境。
老嬷嬷領着她抵達的時候,花園裡已經坐了不少女子。
這些妙齡少女喝茶用着點心,偶爾低聲說兩句話。
她們跪坐在桃花樹下,偶爾花瓣會落進茶杯,為茶湯增添一絲媚色。
看得出來,這些貴女都很重視今天這個日子,一個個打扮得都十分精緻,姿容各異的美人硬生生把這滿園春色給比了下去。
皇後端坐上位,兩柄儀扇交叉着立在後面,周圍侍立着一群宮人婢女,近處還有禁軍護衛。
她慈眉順眼,笑容恬靜。
顯然對今日赴邀前來的貴女們很是滿意,不過她想到今日辦這場花宴的目的,笑容又淡了些。
一抹憂慮悄無聲息浮上心頭,也不知道煊兒能不能從中尋到心儀之人。
她剛想完,外面便傳來宮人的通報。
“太子殿下到——”
方才還稍顯随意的貴女們紛紛正襟危坐,滿懷期盼的看向花園那道月洞門,空氣一時靜寂。
崔鴻煊一襲白色衮龍袍大步走進來,胸背和雙肩都有金色團龍補子。
他目不斜視走到涼亭外,躬身抱拳道:“兒臣給母妃請安。”
皇後身邊的宮人侍女趕緊行禮。
皇後看到他頓時喜笑顔開,招了招手道:“煊兒,快來坐。”
崔鴻煊起身走上涼亭,在皇後身邊落坐。
皇後親自給他添了茶水:“煊兒今日怎麼來得這般早,花宴還未開始,是從何處過來?”
崔鴻煊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口,誠實道:“方才在禦書房,父皇問了我最近讀書的收獲。”
皇後道:“如何?”
“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