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雪婳輕輕推開門,朝床榻上的人小聲道:“小姐,姑爺已經走了。”
下一秒,床上的人慢慢睜開了雙眼。
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面。
雪婳有些焦急的問:“小姐,姑爺沒為難吧你?”
謝長安道:“為什麼這麼問?”
雪婳道:“奴婢就是覺得……姑爺最近有些奇怪,沒有以前好說話了,許是心情不好吧。”
她不知道原因,謝長安卻是知道的。
恐怕跟他想入大理寺一事有關。
皇帝倒是對此樂見其成。
“沒為難我,他沒進屋。”
雪婳驚訝的張了張嘴,姑爺在此處留了一炷香左右,小姐卻說他根本沒進屋,那他方才在院中都做了什麼?
雪婳抓了抓頭發,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們了。
她既不知道謝長安的打算,也摸不清姑爺了。
裴寂雪離開了這座院落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丞相夫人已經等候已久了,面色越來越不好看。
貼身侍女專門到門口接他,有些責備的道:“三公子怎麼這般姗姗來遲,夫人等你許久了。”
裴寂雪有些敷衍的解釋:“被瑣事耽擱了會兒。”
“請跟奴婢來吧。”
貼身侍女将他領到院子裡,主屋房門敞開着,丞相夫人坐在堂上,兩個侍女正在為她按摩肩頸。
她微阖着眼,卸了妝的她也是一個普通的婦人,隻是肌膚的細嫩程度仍然不輸小姑娘,隻是眉宇間長年累月形成的淩厲無法掩蓋。
貼身侍女轉述道:“夫人說了,要罰公子站在院中好好反省反省。”
裴寂雪依言站在院裡。
貼身侍女又有些心生不忍,壓低了聲音道;“三公子還是快向老夫人請個罪吧。”
裴寂雪站在原地,朝屋裡遙遙一拜:“兒子知錯。”
他話音落下,周圍萬籁俱寂,隻有花圃裡面傳來蟲鳴。
丞相夫人連眼皮也沒睜。
貼身侍女趕緊進屋服侍她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不說話,裴寂雪便隻能一直維持那個姿勢。
後面不遠處的許三表情越來越凝重。
看樣子夫人這次是打定主意要給公子一個教訓,輕易揭不過去了。
也是,會試放榜的日子臨近了。
許三定定的看着裴寂雪的背影,他今日穿了一襲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的雪白衣袍,腰間以宮縧束之,胸前繡着團花,衣擺處有花鳥刺繡。
今夜頭頂的雲格外的厚,一顆星子也瞧不見,濃墨般的天色沉沉壓下來。
許久,丞相夫人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老三,你當真知道你錯在何處?”
裴寂雪從容道:“兒子無用,未能完成母親交代的任務。”
“你是無用。”丞相夫人接過下人奉上的補藥慢慢飲盡,然後用幹淨的娟帕抹去唇角殘留的藥汁。
她才又慢悠悠的道:“但我今日叫你過來卻不是為了這事兒,你做不到的事,身為你的母親,我自當會去替你完成,從小到大我與你爹為你鋪的路還少嗎。”
裴寂雪蓦地擡眸,又迅速垂下。
“……兒子無能。”
丞相夫人根本不管他的反應,道:“再過些日子便是放榜日了,你知道後面該怎麼做吧?”
裴寂雪眸色沉沉:“兒子……”
丞相夫人見到他的反應,不太高興的皺起眉。
“我與你爹會找你姑姑幫忙,讓你殿試厚直接入朝輔佐相爺,我聽相爺說,大理寺确實還有幾個閑職空着,但他會安排别的人頂上,你就好好準備殿試吧,務必要拔得頭籌!”
裴寂雪眼眸微微睜大,眼底隐有怒意淌過。
“母親,我想入大理寺。”
丞相夫人眉峰不耐地擰起:“哦,有多想?”
“一直在想。”
“既然你這麼想,就讓我看看你的想能到什麼程度吧,時辰不早了,我要歇下了。”
丞相夫人冷冰冰的說完,站起身,身後負責按摩的下人立即退回到原本站的位置,垂着頭,連呼吸都極輕。
貼身侍女趕緊扶着她往後面走。
丞相夫人進了後面的院子後,下人也都退下了,整個院子裡隻剩下許三和裴寂雪。
裴寂雪放下手,伫立在院中一動不動。
身後傳來腳步聲。
許三倚靠在庭院中一旁的石桌上:“聽老夫人的意思,她這是要親自對夫人動手了?”
裴寂雪沒有側頭,面上溫和完全被黑暗吞沒,隻剩下疏離冰冷。
許三遲疑道:“老夫人的手段……”
裴寂雪道:“這些日子你多留意她那邊。”
“是,公子,不過今日從宮中回來,您已經安排了一批人去夫人那兒,是在擔心那些人會找夫人的麻煩嗎?”
燈火從敞開的門扉裡流出來,裴寂雪渾身都被燈火勾勒出了金邊。
他沒回答。
許三心裡有了數。
“公子放心吧,那些人應該還沒有膽大包天到這個程度,況且您鮮少與夫人同時出現,他們不一定認得夫人。”
“嗯。”
長夜漫漫,丞相夫人的貼身侍女有些不放心,中途來看過兩回,勸道:“三爺,您就向老夫人服個軟不就好了,母子哪有隔夜的仇。”
裴寂雪抿着唇,渾身是無聲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