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被忽如其來的大雨澆熄,最後一絲火星堙滅,衆人的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閃電伴随着驚雷在頭頂響起。
白練似的劈下。
胡巴被刀刃上的反光灼了下眼睛,下意識閉了閉眼,一塊碎石蓦地破空而來,胡巴對于危險的嗅覺救了他的命,他刀刃微微一提。
碎石打在厚厚的刀刃上,擦出一陣火星。
胡巴怒道:“有人偷襲!”
幾人頓時一團亂。
裴寂雪往後踉跄了下,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起扛在了纖瘦的肩上。
謝長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響起:“趁現在,跟我走。”
她不能死在這裡。
裴寂雪是為她受傷的,因而,她也沒法把他丢下。
就算要報仇,也是光明正大報仇,而不是過河拆橋。
不管他今日是為了什麼而來,這個情她都領了。
借着雨夜的掩護,兩人沒有往山下的方向去,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裴寂雪輕聲提醒:“這不是……下山的路。”
謝長安道:“障眼法罷了,山的另一邊一定也可以下山,就怕他們追過來。”
她們想要下山,那些人也一定第一時間會往山下找,誰能料到他們往山上走了呢。
刺鼻的血腥味一直浮動在鼻尖。
裴寂雪一個大男人的力量對本就中了藥物的她負擔很重,她吐息沉重也很灼熱。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飛快踩着草叢穿梭在密林裡,遠方雨霧缭繞,像某種不可踏足的禁忌之地。
裴寂雪輕輕笑了笑:“應該不會追過來。”
“三……你此言何意?”
謝長安疑惑的撇了他一眼。
“兩個時辰到了……”
謝長安不明所以,但還不待細問,她便身子一晃,往旁邊樹上一歪。
裴寂雪一頓,扶住她:“莞兒?”
謝長安靠在樹幹上,眉心瞥得死緊,視野慢慢模糊。
裴寂雪用兩根手指貼了貼她的額頭,溫度滾燙,都能煎雞蛋了。
裴寂雪當機立斷在她身前蹲下:“你發高熱了,上來。”
下蹲的動作扯到了他的傷口,他死死咬着牙。
謝長安昏昏沉沉被他背在背上快步往更深的地方走,大雨一點也不溫和。
謝長安圈着他的脖子:“我想問你一件事。”
裴寂雪沒放慢速度,眼角微挑:“說。”
“七年前,你在何處?”
裴寂雪不明所以,但還是稍稍思索了下:“那年我國子監剛入學,課業繁雜,每日很早便進學很晚才歸家,大多數時候都在國學裡度過,怎麼?”
“果真不是你……”
謝長安喃喃道,大雨掩蓋了大半字眼。
裴寂雪沒聽清:“你說什麼?”
大雨傾盆,山間泥濘。
這場景着實有些熟悉。
“沒,我剛說……”謝長安迅速轉移話題道:“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
裴寂雪道:“記得。”
他也這樣背着她走了一夜山路,結果病了好久。
“如果……”
謝長安的後半截斷在喉頭。
裴寂雪瞥眉,他的睫毛在大雨裡像被雨水打得艱難的蝶道:“如果什麼?”
他感覺背上的人搖了搖頭。
半晌後,裴寂雪忽然道:“如果一切都還像小時候一樣就好了。”
謝長安:“……”
沒想到他們會在剛剛短暫的思維同步了。
風雨吹得她睜不開眼,倦意上湧。
過了好半天,才又聽他開口道:“不過剛剛你也聽見了,我們之間……早就不一樣了,如果你要背叛我,我會……親手要你的命。”
他話音落下,背後的人毫無反應。
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睡着了。
“……”裴寂雪面露無奈。
他又走了一段距離,天上一聲驚雷,大概是吵醒她了,随即聽她迷迷糊糊的問:“你……見過桃花嗎?”
漫天飛舞,紛紛落落的桃花雨。
“什麼?”
裴寂雪走得有些吃力,反問道,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山間的路下了雨全是泥濘,容易滑倒不說,他本身就帶着傷,也因失血過多,力氣流失了大半。
“那是……我送給你的桃花。”
謝長安的臉埋在他的肩窩,說話的時候,灼熱的吐息仿佛要将他的耳根烤化。
她身上的體溫和冰冷的雨水形成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雨水将他渾身澆透,濕潤的衣料貼在身上,寒意絲絲縷縷滲進體内。
裴寂雪輕聲咳了兩下。
他步子停頓了下,手撐着旁邊的一棵大樹的樹幹,緩了緩。
“閉嘴,你都說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