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碗馄饨,她們卻吃得很慢。
雪婳很少有跟謝長安一起這麼輕松的時候,不管是長甯侯府還是宰相府都是高門大戶,渾身都是規矩。
隻有現在這種時候,她跟小姐就仿佛真的像一對普通的姊妹出門逛。
謝長安感覺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她微微撇了眉尖,擡眸時掃過附近,依舊尋不着來由。
裴寂雪背對着她在臨街的一間鋪子坐下,藏在了諸多用餐的人裡面。
小二老遠便瞧見他那一身不俗的料子了,方才見他站在街尾不知在看什麼。
他一坐下,小二便擠出熱情的笑小跑出來,詢問:“公子,要來點什麼?”
裴寂雪往鋪子一旁的布招子上一瞥才知道他随便挑的這地方是家面館。
“有什麼?”
他輕聲問。
小二從善如流道:“咱們家招牌是陽春面,還有素面,加錢也能加肉蛋什麼的。”
“那就兩碗陽春面。”
裴寂雪簡潔扔下一句,指骨敲了敲一旁的桌面。
“啊?兩碗?”小二一怔,這才注意到他身旁這個才回過頭來的高大男人。
“好、好。”
小二趕忙應下。
這黑衣男子在他敲過的位置坐下,輕輕一揚手,一個黑色的影子嗖的飛進他懷裡。
小二下意識接住,然後霎時笑開了花:“二位有什麼忌口嗎?”
“我沒有。”許三語氣硬邦邦的,看上去就脾氣不好。
他說完看向一旁戴着面具的人,裴寂雪手肘撐在桌面,素淨的食指在下巴處輕輕敲着:“不吃蔥,不吃姜,不吃蒜。”
小二盯着他面具下的淺色唇瓣點頭如搗蒜,仔細的記下,然後道:“兩位稍等,我這就去交代廚房,順便給您找錢。”
小二轉身跑了進去,許三才又看向裴寂雪,表情欲言又止。
他是仆從,以往他絕沒有能與公子同桌而食的機會。
裴寂雪沒看他也知道他想問什麼。
他唇角微勾,淡淡問:“怎麼樣?”
“還好公子反應及時,并沒有引夫人起疑。”
裴寂雪點頭,擡手扣上面具輕輕取下叩在桌面,露出了面具下桃花般冶豔的面容 。
“她為何來這兒?”
“夫人看模樣似乎是在等人。”
“等人?”裴寂雪咀嚼着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有些莫測。
許三沉默的坐着,他感覺公子正在被夫人潛移默化的改變着,就是不知道公子自己意識到沒有。
面上得很快,兩碗雪白的面條堆在碗裡,帶點青綠的面湯清澈帶着油花。
裴寂雪那一碗沒有蔥花和姜蒜,看起來有些寡淡。
許三面前那碗表面飄着翠綠的蔥花,還有姜絲蒜粒,淋上一勺油潑辣子香味撲鼻。
裴寂雪用竹筷挑起幾根面條,有些遲疑。
許三倒是沒那麼多講究,呼哧呼哧吸了幾大口,碗裡的面少了一小半。
裴寂雪挑了挑眉,将面條送進嘴裡,這種普通面館裡的味道當然比不上皇宮裡的美味珍馐。
但是,也許是方才遠遠瞧見謝長安吃得正香,他竟也覺得不難吃。
旁邊桌的人一邊吃飯一邊閑唠。
“聽說橋頭那家馄饨攤子的馄饨特别好吃,要不讓小二替你我買兩碗來嘗嘗?”
好友欣然同意:“好啊!”
這桌的客人一聲高呼,小二便屁颠屁颠跑過去了。
聽了客人的要求,反正他面錢也掙了,幫忙買還有跑腿費。
他自然也願意得很。
這一挑頭,這外面坐着的客人大半都要嘗嘗,裴寂雪也讓他幫忙買一碗過來。
馄饨攤主忽然接到這麼多單有些忙不過來,終于沒空再跟謝長安閑聊。
許三擡頭去看裴寂雪時正好捕捉他唇角那短暫上揚的一抹笑。
小二來回跑了好幾趟才把客人們要的買完。
馄饨賣相确實很好,就是這碗廉價了些。
裴寂雪盯着那碗馄饨抱着十分挑剔的心态嘗了一個,竟然挑不出什麼毛病,甚至很好吃。
附近其他人吃完也覺得贊不絕口。
裴寂雪隻嘗了兩個就撂下了筷子。
許三問:“公子,不合胃口?”
裴寂雪盯着剩下的大半碗,半晌才道:“不過如此。”
“……”
許三隐約嗅到一絲醋味。
許三沒有猜錯,謝長安吃完馄饨也沒有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果然在等什麼人。
這一等就是大半天過去,直到天都黑了,夜裡的京城更加熱鬧,全京城的燈籠都亮起來了。
橋邊懸挂的燈籠映在有些渾濁的河水裡形成被水波攪碎的模糊不清的紅白光影。
附近的酒樓二樓窗戶大敞着,一眼便能看見裡面正笙歌曼舞,熱鬧非凡。
樂聲淌過河水流向四面八方。
許三看他坐在那一派閑适,任誰也看不出他已經在這處坐了好幾個時辰了。
茶水涼了又換,都換了好幾壺新的了。
裴寂雪淺啜一口,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扔下繁重的公務坐在這裡陪她從中午等到晚上。
也許僅僅隻是想要看看她等的人到底是誰吧。
他面上的情緒褪盡,暖黃的燭火也無法驅散他眉宇間的寒意,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茶水。
周圍的客人走了一輪又一輪,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姑娘發間的鈴铛輕響。
一輛極其低調的馬車穿過擁擠的人群駛過城南崎岖不平的石子路,即便車速已經慢到還沒旁邊行人腳程快,車身仍然颠得厲害,裡面隐約洩出一聲虛弱的咳嗽聲。
這輛馬車停在了馄饨鋪前,從車上慢慢下來一個清瘦的身影。
謝長安看到他下車,騰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