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火才徹底被撲滅。
隻是裡面的屍體卻不止一個,衆人頓時嘩然,隻是這些屍體都被燒得面目全非了,根本辨認不出誰是誰。
唯有其中一具屍體旁邊滾落了一個殘缺的玉扳指。
禁軍雙手奉上玉扳指的碎片,隻是他說了半天,都沒能得到回應。
這名禁軍不由又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崔鴻煊如夢初醒,方回過神來:“如何了?”
他眉心緊緊皺着,像是正在為什麼事而心神不甯。
但禁軍轉念一想,最近這般局勢,宮裡就像一趟濁得發黑的渾水,今夜又怪事頻發,就像是什麼事正在暗處拉開帷幕。
作為太子,他太過擔心也實屬正常。
于是禁軍将方才彙報的情況有說了一遍,奉上手裡的東西道:“這東西是在一具屍體旁找到的,殿下可認得這東西?”
崔鴻煊盯着那碎成幾塊,被燒得有些發黑的碎玉塊,出神的道:“九弟……”
那塊玉扳指是很小的時候,父皇那時很喜歡九弟,逢他生日便讓人打了這玉扳指贈予他。
他們每年生日都會收到不同的禮物。
崔時堰手指摩挲這那碎玉上的黑色痕迹:“真沒想到……他竟将這東西留到了現在。”
禁軍明白了,整個水榭中都沒有找到活人,隻有一些屍體。
九殿下又是個走一步咳三聲的病秧子,平日裡就吊着一口氣,如今遭此橫禍,恐怕是沒了。
宮人們默默低下頭,神情凄哀。
雖然他們也不熟悉這位殿下,但好歹是位殿下。
至于這些凄哀有幾分是真心的,又有多少人是裝出來的,就無人知曉了。
而晉帝聽聞消息後也從藏寶閣匆匆返回來,他身形消瘦,連那身龍袍也撐不起來。
下了轎辇,禁軍向他彙報了這裡的事情。
崔鴻煊有意掩蓋謝長安擅闖宮闱一事,暫時未東窗事發。
晉帝看着那被燒毀的地方,聞言大怒:“給朕查!好好查!掘地三尺、咳咳、的查!一定要查出來是什麼人竟敢在宮中如此肆無忌憚!”
崔時堰的存在連宮裡知道的都很少,冷宮沒有任何防護,若是他與人結仇定然活不了這麼多年。
所以這些人不像是專門沖他而來,倒像是……
若方才他沒有因為藏寶閣一事心急如焚提前離開,現在這火海裡的屍身是不是要多出一具自己的屍首。
晉帝越想怒火越高漲,滿心後怕。
林公公看他面色發青,趕忙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陛下寬心,身子要緊啊,九殿下這次也算是為了給您擋災了,死得其所啊。”
晉帝看着那碎裂的玉扳指,眸光有片刻動容。
他知道林公公說得對。
比起自己去死,有個兒子替他去死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這個兒子……本就時日無多。
他養育他多年,如今也算報了恩情。
晉帝情緒果然和緩了許多,他吩咐道:“你派人将其屍骨好好收殓,朕的堰兒此番受苦了,多挑些陪葬,多上些心。”
林公公道:“喏。”
聽着他們的話,崔鴻煊的目光愈發寒涼如一泉死水。
崔鴻煊也不喜歡那位九弟,但是此刻,他卻蓦然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
這就是他父皇眼中的兒子。
不管是他這個太子還是其他皇子公主,他們比崔時堰過得好,隻是他們沒有那樣的身世。
除此之外,沒有什麼不同。
……
砰——
住在偏房的雪婳聽到院中的動靜,還沒來得及出門去便聽到主屋傳來一聲關門的聲響。
謝長安被不甚溫柔的一把扯進屋内,裴寂雪随手闩上了門。
謝長安終于伺機抽回了手腕,腕間通紅一片。
裴寂雪此刻才意識到自己一路上用力過猛,忽略了她的感受,他隻要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切,他隻要想起她身上的那些燒傷,他就嫉妒得想發瘋,想殺人。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半晌,一根根手指攥緊,骨節泛白。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道:“莞兒,是不是我過去對你多番放縱,讓你産生了可以忤逆我的錯覺?”
謝長安站在原地握着發紅的手腕,臉色戒備,可是那眼底的淚卻還沒幹透。
裴寂雪居高臨下的盯着她的臉,一字一頓的道:“你可知七出之罪?”
謝長安道:“那你大可休了我。”
裴寂雪臉色一冷,道:“如果這就是你胡鬧的目的,你不會如願,想都别想。”
謝長安反問:“因為需要我爹的助力?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我爹不會插手皇家之事,長甯侯府是以保家衛國而存在,篡位更不可能,你不要再想了!即便我死了,長甯侯府也絕不會成為誰手中的利刃,更何況劍指皇家。”
她說完,身上的灼傷又泛起一波密密麻麻的痛意,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疼得皺了皺眉。
裴寂雪當然沒錯過她的變化,緩緩颦起眉:“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
謝長安道:“我以為我們早就明牌了,當初那塊雀羽令你若是趁我昏迷之間拿走,或許還能獲得些助力,但既然你沒拿,如今除非我死,否則你别想再碰這塊牌子。”
裴寂雪冷冷勾唇:“少見你如此坦然,不如今日把你想說的,都一口氣說出來。”
謝長安就說了。
“自古以來篡位者皆名不正言不順,你裴家再勢大,終歸非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