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雪指尖微微蜷起,屋中的明暗的光線将他的面龐分割成兩塊區域,他半晌都沒有再開口,唇瓣的顔色很淡。
他既期待這一天到來也恐懼它的到來。
結果他就有預料,所以并不覺得意外或者别的。
可有的東西你越想讓它晚一點到來,它就越要加快腳步來到你眼前。
裴寂雪緩緩勾起一個淺淡的笑意。
“果然如此。”
他們早就知道他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對他的所有一切都基于他是一個傀儡一個未來用得上的工具,而不是因為所謂的親情。
他們确實一直都在利用他。
利用他的孺慕之情和他的婚事。
他的人生都在被他們掌控,從未掙脫。
裴寂雪看向自己的手,他好像能透過那雙手看到捆在他身上千絲萬縷的傀儡線,這些操控着他走到現在。
他蜷起一根手指,那當初那個在禦花園對少女起了别樣心思的自己到底是出于别人的操控還是本心呢?
他不禁開始懷疑起一切來。
許三遲疑道:“公子,您當真要抗旨?那可是殺頭的罪名,是會牽連到相府的。”
“我自有應對之策。”裴寂雪微微阖上眼:“無需多言,按我說的去做。”
“是。”
許三應聲。
許三去辦事了,裴寂雪沒再帶别的小厮,而是獨自一人在府中漫無目的的開始遊蕩。
當初胡巴等人找上門來時便說過,其實那時他就明白,隻不過他還留有一絲幻想。
隻要他聽話,爹娘就會一直在他身邊。
所以,不管他再不喜歡官場他也願意入。
所以,不管他再不喜歡那個位置他也願意搶。
可是他明明很了解人性,卻忽略了人總是會越來越貪心的。
“三爺。”
侍女退到路側輕輕朝他拂身,臉頰羞紅。
裴寂雪卻看也沒看這些人,徑直走過,不知不覺間,他便來到了謝長安的院子。
侍女惶恐行禮:“參見三爺。”
裴寂雪盯着這個侍女,淡淡道:“夫人呢?”
侍女端着一個空的高腳瓷盤,誠實道:“奴婢方才從夫人房中出來,夫人現下約摸是在午憩。”
裴寂雪道:“退下吧。”
侍女趕緊小跑離開了。
裴寂雪徑直走去,謝長安不喜伺候的人過多,院中清淨得很,午後隻有鳥雀在枝頭啼鳴,大簇的淩霄花密密麻麻探過高牆,為這蕭條的秋天增添了一抹色彩。
裴寂雪推開門扉,木門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響。
午間的淺陽從窗外漏進來些許,屋裡隻有均勻的呼吸聲,和女兒家的脂粉香氣。
裴寂雪卻覺得躁動的心被熟悉的香味撫平了一些。
他慢慢走到床邊,床上的女子躺得靠裡,将被褥有些淩亂的壓在腋下,潑墨般的鴉色青絲散在軟枕之上。
裴寂雪伸手撫上她的面頰,她粉唇微張,淺淺呼吸着。
他的手指弄得她有些癢,睡夢中的謝長安還以為是蚊子,随意的揮舞了幾下手臂。
裴寂雪險些被她打到,哭笑不得地抓住了她的手。
就連睡覺她對他也沒有溫柔一點。
她以前似乎不是這樣的。
那時她每逢見他就笑,有時候看他看久了還會羞赧。
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他想着過去她的模樣,不知為何也有些犯困。
裴寂雪脫下靴子上了床,謝長安占了床榻的一大半,隻給他留了外側很狹窄的一塊空間。
裴寂雪渾身繃緊,合衣躺下。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顔,唇角微微揚起,為了避免她再亂動,他的手強硬地将她的兩隻手給禁锢住了,小心翼翼地不将她弄醒輕輕擁入懷中。
擁着懷中之人,嗅着鼻尖浮動的熟悉香氣,不知是她的發絲還是别的什麼,總之很好聞。
他感到久違的困倦之意湧上,他也漸漸睡了過去。
謝長安有午憩的習慣,但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預料,某天一覺醒來,身邊會多出個人來。
這男人面容俊俏,皮膚細膩白皙,睡着時沒有睜開眼時的刻薄與譏諷,顯得五官柔和。
他眼下帶着一片青紫,看起來應該有段時間沒睡好覺了。
這人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但是為什麼會……出現在她枕邊!!!
謝長安還沒醒神就被吓得猛地坐起來,動作太大,腳不小心地踢到了他的小腿。
裴寂雪被她一腳給踢醒了。
午憩了一會兒,他精神好多了。
謝長安咬牙:“你怎麼會在這兒?”
真是太大意了。
裴寂雪的思緒慢慢回攏,那種涼薄的眼神又浮現在了他的眼中:“夫人這是什麼話?此處是相府,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謝長安眼底冒火:“我問你為什麼在我屋裡,為什麼在我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