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雪腳步也被帶着一頓,他微微側過身子看向她,她面露痛色,素白的手指撫上胸口的模樣落進他眼中。
他眼底似有什麼在瘋狂燃燒,她所有的情感原本都是屬于他的。
她見到他會笑,也會因為他忽視了她而哭泣,會在他擡手為她拭去眼淚後哭得更厲害,讓他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
她幼時嬌俏可愛,長大後英姿飒爽與旁的女子不一樣。
這世上隻有她會一顆心全心全意撲在他身上,心中眼中都是他。
裴寂雪不想承認·,他在嫉妒,嫉妒一個死人,嫉妒得想發瘋。
衆人才入席,門口便傳來通報。
晉帝到了。
宴廳視野很好,往外看便能看到那夜色中漸行漸近的黃羅蓋傘下金色的步辇搖搖晃晃走近,步辇上鋪了厚厚的褥子。
還未入冬,那步辇上的人便裹了厚厚的毛裘。
在幾名内侍的攙扶下,那人才站起了身。
這還是晉帝自中毒後第一次公開露臉,整個人瘦脫了相,人也老了不止十歲。
可見當初那毒藥是真的沖着要他命去的,據說還是皇後幹的,這可真是冤孽。
要是在别的地方,大家早就聊開了。
但眼下,衆人面面相觑後皆噤若寒蟬。
裴寂雪端起酒杯輕啜,酒杯遮掩了他唇角的痕迹。
晉帝坐上了首位,衆人才紛紛重新入席。
晉帝以茶代酒說了一堆的賀詞,其實都是林公公轉述,閻将軍嫌酒杯太娘氣,扔開酒杯換了碗,且很給面子的喝了幾大碗。
宴席快開始時,一位重量級人物姗姗來遲。
“無憂太子到——”
阙珏依舊一襲白衣,恍若神祇的出現在衆人眼前。
他許久未露面,甫一露面便讓人移不開眼,隻感歎造物主的不公。
如今無憂和大晉邊關頻頻摩擦,大晉因為局勢混亂略顯不怠,他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林公公道:“陛下說了,無憂太子殿下已經向吾皇請辭,三日後便要啟程回無憂了,今夜既是接風宴也是送行宴,諸位大人可随意些,聊表心意。”
酒過三巡,滿堂酒氣熏得她也頭腦發暈。
謝長安獨自從後離了宴廳,水榭外天地開闊,漫天繁星像要落下來。
謝長安手肘撐在圍欄處,望着水中連成片的花燈出神。
阙珏就要回無憂了啊。
想完她又忽然笑了。
她覺得很莫名,阙珏是無憂太子,當然是要回無憂的,這難道不是本該如此嗎?
如今已過去一年有餘,她依舊還記得那日長街,雪中驚鴻一瞥。
她心中對阙珏此人很複雜,此人高深莫測,曾經亦敵亦友,如今又亦師亦友。
謝長安不知道阙珏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知道未來兩人會不會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刀劍相向,但她知道的是這麼久以來,阙珏沒害過她,反而還總是救她。
而且,這個人總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明明冷淡如斯,卻仿佛對她另眼相待。
倏然,她聽到了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本以為是其他出來醒酒透氣的人,便也沒回頭去看。
直到身後的人忽然出聲……
“本宮再過幾日就要回無憂了。”
謝長安猛地回頭,站在那的不是阙珏還能有誰?
她一愣,然後緩緩垂下眸,語氣淡淡道:“你這一走,下次見面咱們便不知是敵是友了吧……師父。”
阙珏心頭一動,眸光流轉。
不知是夜色太美,還是他方才被迫喝了幾杯酒有些醉了,這聲師父竟格外動人。
他走上前,站在她身側,眉目疏朗,衣擺如流雲。
阙珏憑欄遠眺水面。
池水幽沉,映出他清絕疏朗的面容,如沉入水中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遠處燈影幢幢,光影有些扭曲,蓮花狀的花燈飄了老遠。
阙珏的白衣被夜風輕輕拂動,軟軟的蹭着她的腿。
月色下,他柔軟的發絲垂在臉側,淡淡道:“本宮無意與大晉為敵,當初亦是為了談和來到大晉,此次回去亦會盡力主張談和,但你看,本宮在大晉留的日子足夠長了,有的花表面開得好,但内裡的根早已腐爛。”
謝長安朝他看過去。
阙珏又道:“那何不挖掉爛掉的部分?”
謝長安心頭一驚。
這人果真是……明明極少邁出宮門,對大晉的内務卻盡在掌握,若是敵人當真是可怕。
阙珏點到為止,悠然一笑。
“我觀你心緒郁結,是有煩心事?”
謝長安微垂頭:“嗯。”
然而也隻是嗯了一句便沒了下文。
阙珏卻像是早已看透她心中迷局,善解人意的道:“你不願說本宮也不問,但情感是囚籠是枷鎖是毒藥,有時候也是最鋒利的刃,與其懼怕不如反過來利用。”
謝長安道:“你知道我在煩心什麼?”
阙珏輕輕挑起唇角:“你又怎知我不是在說我自己。”
謝長安确實不知,但是他這句話似乎解開了她的問題。
于是,旁的便也不重要了。
她轉頭望向遠方:“金明池是皇宮最大的池子,池水一直連接到後宮,是不是很好看?”
“尚可。”
阙珏答。
“無憂也有美景,冬日的雪冰凍三尺,旁的地方你尋不見這般大的雪,春天無憂花會開遍每一片土地 ,沙漠的風暴摧枯拉朽,像你這樣的卷一群上天毫不費事。”
謝長安怔了一下,沒想到不苟言笑的無憂太子也會說笑吓唬人。
随即,她笑了起來:“聽起來很刺激。”
“若有機會,本宮與你同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