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雪嘴唇薄削，不笑的時候有些冰冷。

在他記憶中母親好像從未這樣對他笑過，母親在記憶中總是是冷漠、嚴厲的。

她時常握着戒尺站在他身邊監督他讀書，要是學得不好，手心便會挨上重重幾下。

他的儀容、學業、禮儀規矩從來不容有失。

如今看來，不過是因為不是親生的。

從始至終，他都是輕易可以被替代的存在。

她應當無論如何也無法愛他。

裴寂雪唇角勾出譏諷的弧度，手指松開酒杯，卻忽然被人握住了。

裴寂雪蓦地側眸，就見謝長安正皺眉盯着他，粉唇微動:“你想幹什麼？你不要胡來。”

雖然她想和離，丞相府的處境自然越差越好，此事她本應該做壁上觀。

但是當她察覺身旁人有所動作的時候，她的身體竟然比大腦更快。

他的手指此刻冰得吓人，這個人仿佛連血液都是涼的。

她的手卻細膩溫柔，将源源不斷的熱意傳到他身體裡。

一如多年前……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

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出現在他眼前，與之一起的還有一雙纖細雪白的軟嫩小手。

裴寂雪渾身散發着低氣壓，冷漠地掀了掀眼皮。

他的視線從紅彤彤的山楂果上一晃而過。

他随即撇開臉，不予理會。

本以為眼前的人這下定會識趣的離開了。

卻沒想到，眼前的人不僅沒走反而在他身邊拍了拍裙擺坐了下來。

“你不開心嗎？”

裴寂雪不語。

身旁身着繁複錦裙的少女也長長歎出一口氣。

“唉……我也不開心，不過你還挺會找地方的嘛，這顆玉蘭樹這麼大，要不是我繞過來都不知道這邊有人。”

“藏在這裡一定不會被發現。”

裴寂雪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爹爹不讓我吃外面的東西，可是那些東西都很好吃啊，我二哥偷偷給我買還要挨罰。”

頭頂一朵玉蘭落下枝頭，在空氣中落下幾片花瓣，掃過她的鼻尖。

“阿嚏——”

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揉了揉鼻尖。

裴寂雪卻能瞧見她發髻上還落了兩片，像兩隻毛茸茸的兔耳朵。

她的模樣讓他陰郁的心情緩和了些許。

裴寂雪看着她手中的糖葫蘆，緩緩皺起眉:“你喜歡吃這個？”

謝長安舔了一口表面的糖衣，含糊道：“喜歡啊，以前沒吃過。”

裴寂雪道：“黔州的糖葫蘆最好吃，若我日後有機會去，便給你帶回來。”

謝長安的雙眸唰地亮了起來，比天上的月亮還漂亮。

她抓住他的袖口道：“真的嗎？那太好了！你真是個好人！”

裴寂雪極不喜歡别人靠近他，亂他儀容，因為母親不喜歡。

他的視線掃過她抓住他袖口的手卻意外的沒有覺得反感。

他又想起來了今日為什麼會來這裡呆着的原因，臉色沉了沉。

他道：“你不怕我嗎？很多人都怕我，我沒有朋友。”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沒有真正的朋友，隻有數不清的敵人。

而圍在他身邊的那群人都隻是為了讨好奉承，在他放松的時候抓住他的弱點反制他。

幸好，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還不算晚，否則，父親與母親大概又要對他失望了。

謝長安眉眼彎彎的看着他：“為什麼要怕？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了，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

他仿佛聽見了什麼新鮮的東西，磕巴道：“你……要做我的朋友？”

裴寂雪望着她津津有味吃糖葫蘆的模樣，心頭的煩亂被一點點撫平。

謝長安認真點頭。

“不是朋友的話，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在陛下面前幫了我許多次呢！你真的很厲害！你看連太子做文章也不如你，那可是太子啊，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裴寂雪失笑，又微微正色道：“那你呢？你為什麼在這兒？”

說起這個，謝長安就皺起了漂亮的臉，道：“我爹不讓我吃太多府外的東西，我特意避開丫鬟吃完再回去，看我貼心吧！”

裴寂雪又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難怪那些皇子連太子都會喜歡她。

等謝長安吃完，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

裴寂雪忽然道:“等等。”

謝長安不明所以的轉頭:“怎麼了？”

裴寂雪伸出拇指在她唇邊一抹，抹去了一些殘留的糖霜。

“沒擦幹淨。”

擦完他愣住了。

那觸感竟然那樣柔軟，比雲朵還軟。

他忍不住撚了撚指腹。

謝長安背過身來朝他歪了歪頭，發髻上的流蘇珠翠耷拉在耳邊，漂亮又不失可愛。

“還好有你，不然回去就要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