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跟阙珏一前一後進殿。
裴寂雪唇角噙着笑,眸光卻很冷的從那一襲白衣之上掠過。
他端坐案幾前,輕聲道:“去哪兒了?”
謝長安理了理裙擺在他身側的位置坐下,道:“透氣而已。”
裴寂雪沒有再說什麼。
殿中滿是溢出來的酒香,閻将軍豪邁的大嗓門所有人都能聽見。
屋子中央幾個身着薄紗的美人輕歌曼舞,一派和樂。
就在此時,一個錦衣女子站了起來,她不甚明顯的瞥了一眼這邊。
裴寂雪沒看她,謝長安卻蓦地與她對上了視線。
那夜光線忽明忽暗,看不太真切,但當她站在自己眼前。
謝長安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這就那夜出現在府中的女子。
工部尚書之女。
那女子邁着有些沉重的步履走到正中央面朝上位跪下,臉上帶着是孤注一擲的堅決。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聆兒!你這是幹嘛啊?!”
周圍的喧鬧聲慢慢平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女子單薄的身影的之上。
林公公與晉帝交換了個眼神,道:“肅靜!”
殿中徹底安靜下來,衆人都不是什麼普通人,都預料到有事要發生了。
林公公複才用那雙狹細的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你是何人?”
晉帝披着毛裘,沉默看着她。
顯然林公公問的就是陛下問的。
女子盈盈一禮:“回禀陛下,臣女是工部尚書何鹄之女,閨名喚何聆。”
說到這個,晉帝就不陌生了。
畢竟三月婚期讓他好等,今日總算見到了人。
晉帝輕輕咳嗽了一聲,聲音極低的道:“三月婚期将至,你不在家中好好備婚,出門抛頭露面便罷了,今日又是為何下跪,可是有什麼事?”
何聆沉默一息後,攥緊了袖子:“臣女确實有要事相禀。”
晉帝道:“說來聽聽。”
何聆咬住唇片,片刻道:“臣女今日來是想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女與城東一書生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終身。”
這等事本不光彩,因此她話音一落,殿中便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聲。
衆人各異的目光紛紛往何聆身上戳,仿佛要将她的背後戳出幾個洞來。
工部尚書頓時兩眼一黑:“聆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滿臉惶恐的跪下:“陛下,小女年幼無知,她說的都不能作數的!”
上位的晉帝先是一怔,仿佛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啪——”
他猛地一拍身前食案,那雙伸出去的瘦骨瘦如枯枝一般,隻有一層薄薄的皺巴巴的皮肉覆在上面。
他的眉宇間浮出黑氣。
“你們以為聖旨是什麼?!兒戲嗎!咳咳咳!”
晉帝嘶吼出聲,劇烈咳嗽着。
何聆吓了一跳,惶恐地磕了個頭。
她臉卻微微側着,朝裴寂雪的方向擠眉弄眼瘋狂傳達着暗示。
然而,裴寂雪看起來卻絲毫無動于衷。
謝長安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何聆暗示了半天一口氣差點氣得沒上來,用唇語無聲問他:“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裴寂雪慢悠悠放下酒杯,有什麼從記憶裡突兀的飄過來。
“老夫人,三公子過來給您請安了。”
老嬷嬷領着裴寂雪走進屋子,丞相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懷裡擁着一個半人高的男孩,看起來十歲左右。
她指着書的其中一頁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說……”
看到走進來的人,她的話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一僵,逐漸消失。
嬷嬷行禮後默默退到一旁,裴寂雪站在正中央朝丞相夫人掬禮一拜。
“見過母親。”
丞相夫人臉色有些蒼白,眸光裡滿是複雜。
這是她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如今……
她勉強笑了笑:“你來了,倒是來得巧。”
“玉洲,你快見過你兄長。”
小孩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神色懵懂地望向屋裡逆光站着的颀長身影。
這人生得極為好看,此時卻用一雙漆黑的眸子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裴……玉洲?
小孩不安地在丞相夫人懷中動了動,他直覺的很不喜歡這個兄長。
裴寂雪動了動眼睫,移開了視線:“母親怎的忽然有了閑情逸緻,逗弄起孩子來了。”
“……”丞相夫人一噎,小孩在這時回過了身子伸出兩隻手臂摟上她的脖頸。
丞相夫人神色一軟,牽了牽唇角道:“我與相爺都老了,你成婚也一直膝下也無所出,我與相爺自然也想享受一下尋常人家的兒孫繞膝的幸福。”
“是嗎?”
裴寂雪意味不明的反問了一句。
丞相夫人莫名有些心虛,撇開視線:“這、這是當然,待你日後與長安有了孩子,你也定會懂我與你父親的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