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瞬，晉帝手邊的碗碟被他猛地掃落在地，噼裡啪啦一陣破碎聲。

“你們……簡直是狂妄至極！簡直放肆！你等可曾把聖旨放在眼裡？可曾把朕放在眼裡！咳咳咳！”

裴寂雪不慌不忙地跪在中央。

“陛下，三公子還年輕，偶爾拎不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陛下要注意龍體，切莫動怒啊。”

“是啊，臣等附議。”

群臣大多都開了口，唯一幾個沒開口的，便都是阙珏、太子以及那幾個堅定的太子黨。

晉帝面色更深，目光掃過座下諸人，心頭微涼。

短短數月，朝中裴侪的勢力竟然已經根深至此。

裴侪也緩緩站起身，想要挽救一下事态。

他道：“陛下……老臣……”

“你給朕閉嘴！你的帳朕……咳咳自會與你算！”

晉帝猛地将手中的酒盞擲了出去，看起來氣得不清，臉色因咆哮而染上赤色，嘴唇微微泛着青色。

裴侪的席位離得近，那酒杯砸在他食案的桌角，裡面的酒水撒在了他衣擺上，濕了一片。

林公公趕緊道：“哎喲，裴相，這可如何是好？”

但誰都知道他是皇上的人，不過是另一種幸災樂禍罷了。

裴侪的随侍趕緊掏出帕子跪在地上替他擦衣擺上的酒漬。

閻将軍見此，冷笑一聲：“呵，真放肆啊，裴相莫不是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做久了，都要忘記這江山姓什麼了？都說裴相教子有方，裴三公子如何人中龍鳳，本将軍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嘛。”

“想來不過無知百姓以訛傳訛罷了。”

裴侪面沉如水，他擠出一個熟悉的笑：“閻将軍這是什麼話，陛下讓老臣行監國之事是對老臣的看重，老臣自當殚精竭慮死而後已，犬子昏了頭，陛下切莫當真。”

閻将軍扯了扯有些厚的嘴唇：“好一個死而後已。”

裴侪朝他儒雅一笑。

閻将軍在心底怒罵，老匹夫！虛僞！

晉帝面色陰沉的審視着下面跪着的幾人：“謝三，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一直對你多番忍讓，想不到竟縱容你至此，你可知抗旨該當何罪！”

“微臣知道。”

裴寂雪斂着眉。

晉帝不欲再說什麼，擺了擺手。

林公公會意，有些遲疑的道：“來人！将三公子請下去吧！”

禁軍立即進來了幾人。

禁軍統領道：“三公子，請吧。”

裴寂雪慢慢起身，跟着幾名禁軍離開，走過謝長安面前之時，腳步頓了頓，偏頭瞥了她一眼。

他嘴角還噙着一抹笑意。

謝長安眼中還有殘留的震驚，眉心擰得有些緊。

裴寂雪輕聲道：“不必害怕。”

謝長安才不會害怕，經曆了前世那些事的她，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但她真的很想揪住他的衣領問一問為什麼。

難道就為了那一句撇清？

裴寂雪和随行的禁軍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門外。

何聆跪在原地，朝謝長安投去了有幾絲羨慕的目光。

她也想看看被這樣愛着的女子，長什麼模樣。

隻是那一眼剛巧被對方捕捉到了。

謝長安一愣，繼而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簾。

何聆收回目光，果然與傳聞中一樣，生得極美。

一身繁瑣的服飾和沉重的發髻卻不顯得累贅，上半張臉略微上揚的細眉帶出幾分淩厲，眉下的眼鼻唇卻又不失婉柔。

也是，能抓住那位三公子，想必定然不是什麼普通的庸脂俗粉。

畢竟裴寂雪此人容貌昳麗，又有才華，還待人溫潤如玉，京中傾慕之人如過江之鲫。

直到林公公的聲音打斷了她。

“尚書大人，陛下心情不愈，你父女二人先退下吧。”

工部尚書如蒙大赦的磕了幾個頭，趕緊拉着何聆退下了。

林公公知道陛下的目的已經達到，工部尚書父女也好，還是這場婚事都不重要。

當然，罰還是要罰的，事後怎麼罰那就是陛下的事了。

晉帝面前的食案一片狼藉，宮侍們正跪在地上快速收拾着，哪怕碎瓷片紮進膝蓋也要忍着收拾完告退。

晉帝咳嗽了聲，擺了擺手。

“朕乏了，便先回宮了，諸位慢飲吧，太子替朕好好為閻将軍接風洗塵。”

林公公小心翼翼攙扶着他從後面離開，步辇在月色搖搖晃晃走遠，一走出了那處園子，晉帝臉上的怒容便不翼而飛了，隻剩如願以償的暢快。

這麼好的機會，可是裴侪自己兒子送到他手裡的。

看這回他還不借此機會，好好打壓一下裴侪。

晉帝想着便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略有些暢快的笑容，手指打着步辇的扶手，仿佛連病體沉疴的身體都松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