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裡燈火搖曳,隻着一身薄裳的裴瑤取下最後一支發钗扔進妝奁裡,淡淡詢問:“宮宴那邊如何了?”
婢女将今夜發生的事删繁就簡說了一遍。
裴瑤聽到裴寂雪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借長甯侯府的勢時,幾不可察的擰了擰眉。
她接過一旁宮婢奉上的帕子放在脖頸上熱敷片刻,冷笑道:“閻将軍……”
她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略顯倉促的腳步聲。
裴瑤蓦然擡眸。
她的貼身侍婢在她面前站定拂了拂身,面上還有掩飾不住的慌亂,随即匆匆上前附耳到她耳邊。
“不好了娘娘,三公子宴席之上公然拒婚,現已被陛下拿入天牢。”
裴瑤的手指一蜷,手中的帕子落地。
“你說什麼?”
宮婢擰着眉頭,重重點了點頭。
裴瑤訝然道:“那兄長……”
侍婢道:“此事丞相大人似乎也不知情,連同丞相大人也被陛下訓誡了。”
裴瑤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意。
“一個閻将軍便讓他有如此底氣嗎?”
侍婢征詢道:“那娘娘……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裴瑤冷下面容:“給本宮更衣,去天牢。”
“這……”侍婢直覺不妥,貴妃娘娘身份尊貴,去天牢那等髒污之地恐怕容易沾染晦氣。
但她偷偷窺了一眼裴瑤的臉色,她看似平靜淡然的表面下是隐忍未發的怒意,她要是貿然開口恐怕還得受罰。
于是,她隻能輕輕拂身:“是,娘娘。”
裴瑤來天牢吓壞了守衛。
守衛磕巴了下:“貴妃、貴妃娘娘,您怎麼來了?”
裴瑤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語。
侍婢掏出荷包塞了個金錠在守衛手中,端起笑意道:“咱們貴妃娘娘隻是來看看三公子。”
守衛道:“娘娘的來意屬下自然也明白,隻是……”
侍婢意識到他的欲言又止:“怎麼了?”
守衛道:“方才三公子的夫人來了,現下還在裡面,貴妃娘娘若現在進去恐會撞上。”
侍婢不動聲色看向裴瑤。
聽見謝長安來了,裴瑤臉色唰地更冷冽了幾分。
侍婢會意,回過頭去:“原是如此,說到底也是一家人,撞上也沒事。”
守衛也覺得有理,頻頻點頭。
侍婢抓着他的手,替他合上手掌,眼含暧昧的一笑:“隻是此間一事不過小事,還望守衛大哥莫要驚動陛下。”
金錠沉甸甸的份量和美貌侍婢滑嫩的手部肌膚讓守衛一陣心猿意馬。
守衛羞紅了臉:“這、這是自然!貴妃娘娘請!”
裴瑤徑直進去了,她繁瑣的宮裝下擺在地磚上拖曳發出細微聲響,步搖的聲音引得兩側牢中的犯人都看了過來。
“喲,今日這天牢是刮了什麼風,美人接二連三的。”
“真不錯!”
“這一看就是狗皇帝的女人!也不知這皇帝的女人是個什麼滋味……嘿嘿真想嘗嘗……”
裴瑤漂亮的臉孔散發着涼絲絲的寒氣,鳳眸瞥了這些關在牢中的人一眼。
“嘁,臭娘們得意什麼?”
侍婢聽不下去了。
“你們放肆!知道我家娘娘是誰嗎?竟敢滿嘴污言穢語,腦袋不想要了嗎?”
立即便有犯人激烈的回道:“有本事殺了老子!關着老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你……你們!”
侍婢氣得發抖。
“行了,安靜些。”
裴瑤輕聲說。
侍婢立即老老實實的閉了嘴。
……
謝長安走過漆黑的天牢過道,兩側隻有一些火把照亮周圍的空間,走過那段嘈雜的範圍,越往裡走便越安靜。
守衛告訴他,裴寂雪被關在最裡面的天牢。
她明明可以不來,但是也不知是他被帶走前跟她說的那句不要害怕還是别的什麼,她鬼使神差就來了。
整個牢獄裡最後隻剩下火把燃燒和她仿佛有某種節奏的腳步聲。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往深處走了些。
終于看見了盡頭。
盡頭最後一件牢房中有一扇小窗,窗外是懸挂的鈎月。
牢房中有一張石頭打磨成的床,此時那床上盤腿坐着一個修長的身影,那人背對着通道。
即使是聽見腳步聲,他也沒轉過頭來,仿佛他一點也不關心來的是誰。
謝長安在那間牢房外站定,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久久沒開口。
許是她什麼也沒說,反而勾起了裴寂雪的好奇。
牢中的人終于動了,他轉過身來,黑眸中映出謝長安那張臉的時候仿佛落進了窗外些許星光。
他有些驚訝:“莞兒?你怎麼會來?”
看來他想過哪些人會來,但是唯獨沒想到她會來。
謝長安目光複雜的盯着他,卻并不回答。
裴寂雪輕輕一笑:“天牢這種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