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那什麼地方是我該去的,天牢,就該是你來的地方嗎?”
裴寂雪沒想到她會這麼反問,笑意凝滞了下。
謝長安又問:“難道你這些攻讀詩書考取功名是為了坐牢?”
裴寂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緘默不語。
謝長安抓住一根柱子:“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想做什麼?”
裴寂雪慢慢擡起眼來,半晌後,他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兩人隔着中間的欄杆遙遙相視。
“我以為你會希望結果是這樣?現如今我身陷囹圄,你不開心嗎?”
他的手穿過牢房的間隙抓住了她的指尖。
謝長安皺眉掙了兩下,未能掙脫。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來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你到底還打着什麼算盤?”
裴寂雪挑起眉梢:“想不到莞兒這般了解我,但這次……若我真是為了賭那一口氣呢?”
謝長安不鹹不淡的道:“你以為我會信?”
裴寂雪故作遺憾的垂下眼:“看吧,你從來都不信我。”
謝長安眉心擰得更緊,此刻她感覺自己像個傻子,到底為什麼要來。
裴寂雪眼睫微動:“可為什麼?”
謝長安道:“什麼為什麼?”
裴寂雪道:“為什麼現在你對我隻有懷疑,戒備,冷漠,莞兒,你告訴我?”
他輕輕一曬,撇開臉:“明明以前你最依賴我,總是朝我笑,看我的眼神總是熾熱得讓人想避開。”
謝長安;“……”
他說的那些确實沒錯,隻是曾經那個傻乎乎的自己早就死了。
謝長安掙開手:“事已至此,我會親自去找陛下說和離的事,有什麼罰,我也會一并擔着,從此你我再無瓜葛,至于你……我也會求陛下放你出來,就當報了你之前替我擋刀。”
“日後……你好自為之吧,若我們終有一日站在對立面,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謝長安說完轉身就要走。
裴寂雪的手落了空,緊接着又是如同驚雷的一句話狠狠劈在他天靈蓋。
她的袖袍掃過他的指尖,他猛地一抓,卻隻抓到一縷風。
“站住!”
謝長安充耳不聞。
“謝長安!”
謝長安腳步蓦地頓住,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他這樣嗓音冰冷叫出她的名字是什麼時候了。
“你想和離?不可能,我說過,我們會糾纏到死。”
裴寂雪語氣中帶着一絲狠厲。
謝長安轉過身來,看向他。
裴寂雪看着她無動于衷的臉,抓着欄杆的力道慢慢收緊:“你明明說過有你在我就不會再孤獨,你還說你會永遠愛我,永遠……不背叛我。”
謝長安道:“那都是騙你的,都是假的,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我所傾慕的一直都另有其人。”
她說的既是實話也是謊話。
裴寂雪蓦地捏緊了拳頭,指甲摳進肉裡,鮮血順着手指淌下。
可這點痛意遠遠不如他此刻胸腔内蔓延的痛意,就像全身的骨頭都被打碎了溶在血裡。
他盯着謝長安的雙眸爆出根根血絲,可即使那雙眼睛紅得像要落下血淚來,他也咬緊了牙根沒有閉上眼。
因此,将她轉身離開的背影看得更真切,更清晰,更刻骨。
腳步聲漸行漸遠,周圍歸于深深靜谧。
他轉過身背對牢外,緩緩跌坐在地。
“可我……的心意都是真的。”
那句藏着些許哽咽的低語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謝長安徑直出了天牢,他最後的表情還回蕩在她腦海,有什麼在腦海浮出來。
她隐約記得重生前她合上眼前,從他臉上看到的那抹恐慌。
過去,她隻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她用全部理智強行壓下心底紊亂的心緒。
若早知會糾纏至此,當初重生回來就該立刻想辦法與他和離,便不會有這諸多變數。
她也就不會如此心煩意亂了。
當外面再響起腳步聲時,裴寂雪也不欲理會。
裴瑤看他有些頹然地坐在地闆上,平時挺拔的脊背仿佛被巨大的悲傷壓彎。
她道:“這便是你想要的?”
侍婢将準備的包袱從空隙塞進去。道:“牢中陰冷,娘娘讓奴婢準備了些東西來,三公子快拿着吧。”
裴寂雪斜斜瞥了一眼那鼓鼓囊囊的包袱,一動不動。
裴瑤愠怒道:“你知道你這樣做會打亂我們的計劃嗎!以卵擊石對你有什麼好處?為什麼?就為了一個女人?”
裴寂雪冷冷一笑,頹然道:“是,就為了一個女人。”
裴瑤道:“大業還比不上一個女人?”
“呵,大業。”裴寂雪仿佛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蓦地躺倒了下去。
裴瑤臉色一變。
侍婢也急道:“三公子!您沒事吧?”
裴寂雪躺在冰涼的地磚上,眼睛從那處狹隘的窗看出去,映出彎彎的月牙,像她笑起來的模樣。
可是那樣的笑,他已經多久沒看到過了?
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