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謝長安在此處,她一定會驚歎,因為那卷帛書上分明是她的筆迹,一模一樣。
就連她本人來了也要好好分辨下,更何況是不知情的旁人。
林公公遲疑片刻道:“陛下……真的要這麼做嗎?若是被發現了,那豈不是得罪長甯侯府了……”
晉帝咳了兩聲,手指攥緊了帛書:“絕對……絕對……”
他後面的話卻好似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喉嚨一陣發癢,他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臉唰地漲紅,心肝脾肺都仿佛要咳出來。
林公公吓了一跳:“哎唷陛下,莫不是着了風?”
他說着瞧了一眼殿外狂風大作的景象。
“奴才這就去将門窗關緊!”
晉帝無暇理會他。
林公公連滾帶爬的到了門口。
下一瞬,隻聽林公公一聲哀嚎,整個人跌倒在地手腳并用的往後退着。
晉帝聽到聲音,視線卻被擺設阻礙看不清門口發生了何事。
他咳了半天才緩和了些,扶着書案一角艱難的站起來:“發生了何事?”
外面一片靜寂,林公公的聲音消失無蹤。
整個寝殿安靜得仿佛隻有他沉重的呼吸聲。
他弓着背慢慢朝外走去,幾抹寒光閃過,屋裡的燭火全部熄滅,濃稠的黑暗密不透風的包裹而來。
晉帝渾身忽然無法動彈。
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滿目黑暗中似乎有黑色的影子飄來飄去,窗外傳來風的嚎哭。
晉帝道:“狗奴才你死了不成?”
沒有人回答他,屋裡的另一個人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了。
晉帝徹底慌了,一臉驚懼的盯着空氣中飄蕩的黑影。
那黑影一會兒從他面前晃過,一會兒停在他背後,附在他耳邊怯怯私語。
“天奕……你為什麼不來陪我?”
“天奕……我好痛啊!”
晉帝想逃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他隻能像個木頭一樣立在這裡,耳邊似有千百個女人在低語。
“你……你别過來!你是……你是宜妃?”
“為什麼要害死我的堰兒……為什麼!”
仿佛有女人在他耳邊尖叫哭嚎,指甲劃過地面。
晉帝強裝鎮定,渾身卻炸開一片雞皮疙瘩。
“朕沒有!朕沒有害死堰兒!他是、是為人所害,朕會将人找出來替他報仇的!”
“為人所害?為誰所害,為你所害嗎?”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像一劑清心醒神藥,讓他耳邊無盡的哭嚎低語聲盡數消弭。
隻是這聲音十分熟悉,熟悉得可怕,熟悉得讓他滿頭大汗。
‘啪——’
一扇窗扉被狂風吹開,月光猛地傾洩進來。
透過朦胧月色,他看清站在了他面前不遠的人,那個本應該葬身在大火中的病弱之人此刻正好端端的站在那兒,除了臉色格外蒼白以外,他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對勁。
晉帝卻吓得汗流浃背,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崔時堰輕咳兩聲,往前走了兩步。
晉帝瞠目欲裂:“你别過來!”
崔時堰果然停住腳步:“父皇連兒臣也不認的了嗎?”
晉帝臉色灰白:“你們母子死了也不得安生,纏着朕作甚,早知如此,便該請人将魂打散。”
崔時堰漆黑的眸靜靜望着他,忽然笑了。
那一笑,萬物生春。
“父皇還真是不留情面。”
他語落,晉帝忽感一陣不适,喉中湧上一陣腥甜,一口血瀑噴射出來。
零星的血迹濺在周圍。
晉帝瞪着布滿血絲的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抹了一把唇上的血,盯着地上的大片血迹,那是他自己吐出來的血。
他忽覺腿一軟:“朕這是怎麼了……你對朕做了什麼?!”
崔時堰道:“也沒什麼,隻是給父皇常喝的藥裡加了點東西罷了。”
“什麼?!”晉帝駭然道:“不可能……朕的藥都是……”
他瞠目結舌的望着他身後某處,後面的話堵在嗓子眼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崔時堰忽然勾了勾唇:“是什麼?”
因為他看到一個佝偻的身影慢慢從他身後走上前來,這個人侍奉了他多年,像他影子一般的存在。
崔時堰嗓音涼薄,眼底也很冷:“父皇怎麼不說了?”
林公公臉上挂着古怪的笑容。
晉帝感覺自己身體恢複了一些力氣,他顫抖着擡起手指指向他,詫然道:“你……”
林公公恭敬的朝崔時堰一拱手:“殿下。”
晉帝如遭雷擊,短短一會兒,他仿佛遭遇了生平以來最多的打擊。
“你為什麼……朕隻問待你不薄!”
他看起來痛心疾首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