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侪匆匆下了馬車,将身上披的外衫扔到一旁的随侍身上,大步邁進了相府的門檻。
門房見到他,趕緊行禮:“老爺。”
隻是他話音未落,裴侪便走得沒影了。
門房臉上劃過茫然,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而卧房中,丞相夫人坐在床榻邊面容慈祥的望着床上的人,手背輕輕拍着他的背脊。
丞相夫人小聲道:“洲兒,乖乖睡覺,母親在這陪着你呢。”
裴玉洲睜着漆黑的眼眸,低聲道:“母親,洲兒睡不着……”
丞相夫人半點沒有不耐煩,放柔了聲音:“怎麼了?跟母親說說。”
裴玉洲抱着布老虎:“白日洲兒見過的那個人真的是洲兒的兄長嗎?洲兒不喜歡他……”
那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冷意讓他很不舒服。
後半句他幾乎是嘟囔出來的。
丞相夫人手上的動作一滞,眸光在燭火下微晃,苦笑道:“母親也不喜歡他,但是這話你莫要在你兄長面前說,母親還指望他日後能輔佐你。”
裴玉洲眨了眨眼睛,眼中浮現些許不明所以。
“母親為什麼要他輔助洲兒?”
丞相夫人也沒多解釋,隻是拍着他的肩膀:“你什麼都不用知道,也不用管,你隻要知道母親與爹爹不會害你的,好好聽我們的話便夠了,快快睡吧。”
一旁的嬷嬷上前兩步,小聲道:“夫人,您累了吧?要不換老奴來吧。”
丞相夫人搖了搖頭;“不必。”
裴玉洲小聲道:“爹爹和……兄長還未回來嗎?”
他這一問,丞相夫人也微微偏頭:“什麼時辰了?相爺還未回府嗎?”
嬷嬷道:“許是耽擱了,老奴這就去打聽打聽……”
她話音未落,卧房的門便被推開了來。
丞相夫人受驚回頭,便見裴侪黑着臉大步走進來。
她豁然起身迎上去:“相爺,這是怎麼了?”
裴玉洲也惶恐地坐起了身,窩在被褥裡抱着布老虎,不安的看向屋裡的兩個大人。
自從他被接進府,收養他的人告訴他,他幼時走丢了,現在家人終于找了來,以後這府中的主人便是你的爹娘。
這處府邸很大,他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寬敞漂亮的地方,像是說書人說的皇宮一樣。
這位突然出現的母親也對他很好,爹爹為人很嚴肅很少笑,他總是有些怕他。
但他一直恍恍惚惚沒有實感,仿佛走在雲端,隻要哪一步行差踏錯便會跌下去,粉身碎骨。
裴侪撇了自己夫人一眼,在一旁坐下:“問你的好兒子去。”
丞相夫人愣了愣,看向裴侪身後立着的随侍:“怎麼回事?公子呢?”
随侍瞧了一眼裴侪的後腦勺,一闆一眼道:“公子當衆拒婚,現因抗旨不遵之罪被陛下下了獄……還連帶老爺被陛下責罵。”
丞相夫人頓時如遭雷擊,雙腿一軟,後退了兩步。
“他……怎麼會。”
提起這事兒,裴侪就一肚子火,他位高權重慣了,什麼時候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下過面子。
他猛地一拍桌案:“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
丞相夫人吓了一跳:“相爺息怒……”
這一動靜吓得遠處偷偷聽着的裴玉洲縮在被中,身子抖了抖。
“不顧大局,不成體統!老夫多年教導都喂了狗了!”
丞相夫人遲疑着走近,摸到茶壺給他倒了杯茶推過去:“相爺喝杯茶消消火。”
“消火?那位是有意要拿捏老夫!你這好兒子倒是直接把把柄送到人手上,簡直豈有此理!”
他猛地一推眼前人的手。
茶杯裡的茶水傾倒出來了一些将她手背燙得通紅,她一時沒拿住,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裴玉洲猛地将被子蒙過頭,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裴侪遷怒道:“連個茶杯都拿不穩!真是慈母多敗兒!”
丞相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垂下通紅的手,道:“相爺别忘了,老三也是您一手教導出來的,如今便想将過錯全推到臣妾一人身上嗎?”
丞相夫人質問道:“相爺與臣妾結發數載,如今可是因為我不能生養,便厭倦臣妾了?!”
裴侪看樣子想罵人,但又礙于身份忍住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何時說過這話了?早知他這麼不聽話,便該早做了斷,趁早打殺了才好!這個逆子!”
丞相夫人斂下眉,沉默了一會兒。
“相爺何必這般大動肝火,若是棋子無用棄了便是,後路臣妾不是早就替相爺找好了嗎?”
丞相夫人說着,頗有暗示意味的朝屋子裡側瞥了一眼。
他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最裡面的床榻,中間隔了一道镂空的牆,上面垂下的紗簾輕輕晃動着。
裴侪懂了她的意思。
他臉色緩和了些許,道:“玉洲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