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
還在打盹的守衛被閻和正的冷臉吓得一個激靈,困頓之意散了個幹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強打起精神。
守衛道:“這麼晚了,不知将軍有何事?”
閻和正繃着一張臉:“本将軍找陛下有要事相談。”
守衛點了點頭,欲要轉身:“屬下這就進去通報……”
閻和正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不必了,本将軍乃是秘密入宮,此事不宜聲張,無需通報。”
守衛遲疑半晌後,又想到這樣的事似乎是有先例的,于是他便放了行。
閻和正大步邁進去,濃眉緊鎖。
他停在晉帝寝殿前,卻發現今夜似乎格外安靜,晉帝的寝殿外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寝殿内也一片漆黑,似乎睡得正沉。
他正在遲疑間,他卻敏銳的嗅到一絲血腥味,他常年在戰場,什麼都有可能認錯,唯獨對血腥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心道不好,飛快擡手敲了敲門,然而屋内并沒反應。
寝殿内半晌才傳來一絲響動。
閻和正直接踹門而入,門扉一開,更加濃郁的血腥味霎時迎面撲來。
閻和正熟門熟路的摸到燭火的位置,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亮了燭燈,燭火驅散了殿内的黑暗,他轉過身去看殿内的全貌,卻蓦的睜大了眼睛。
隻見寝殿的地毯上被血浸透一,晉帝癱在地上,旁邊是打碎的瓷瓶之類的事物,汩汩的鮮血從他脖頸處的傷口湧出。
可是動手的人卻仿佛是故意不讓他好受一般,這一刀并沒割到要害。
晉帝能感受到傷口處傳來的痛感,也能感覺血液的流出,四肢慢慢發僵發冷,但他無法動彈,隻能活着等待死亡。
他忽然不合時宜的想到當初宜妃為他擔下罵名,衆臣斥她是禍國殃民的妖妃,活生生将她燒死,她那時大抵也是清醒着看着火舌将自己燒成灰燼吧。
閻和正趕緊扶住他,點了他幾處大穴,讓血減緩流速。
他怒道:“陛下?!什麼人竟然如此狗膽包天……”
晉帝感覺自己能動彈,掙紮着動了動,用早已嘶啞的喉嚨一字一句道:“閻、閻将軍!帶朕……帶朕走。”
閻和正還想再問,晉帝慘白着一張臉道:“不能再留在盛京了……走!快走!”
閻和正沒有再多問,片刻後找了幾件宮人的外袍進來将晉帝瘦弱的身軀裹在裡面,又用衣服包紮了一下他受傷的脖頸。
閻和正道:“我已讓人備了馬車,就在宮外,陛下,臣帶你離開!”
他背起晉帝,衣袍将晉帝過的嚴嚴實實的,但唯有他能感受到身後的軀體輕得仿佛隻剩下一副骨架。
半個時辰後,閻和正終于與自己安排接應的人彙合,那車夫戴着鬥笠,态度恭敬。
“準備得如何?”
車夫答:“回禀将軍,幹糧銀錢都帶了,應當能支持咱們回到邊關。”
閻和正将晉帝放到車裡,自己這才慢慢坐下。
很快,馬車便動了。
“咳咳咳……”
窩成一團的晉帝突然咳嗽兩聲,又咳出一串血沫。
閻和正神色一緊:“陛下?!”
晉帝緩緩睜開渾濁無神的雙目,感受到身下搖晃的車身,他道:“閻将軍……今日多虧了你。”
閻和正掏出帕子幫他擦了擦嘴邊的血沫,問道:“陛下,這都是臣該做的,到底發生了何事?您說皇宮不能再留又是什麼意思?”
晉帝聲音嘶啞的将阙珏與丞相府很有可能已經聯手的事簡明扼要說了下。
閻和正一拍車廂,臉現戾氣:“豎子狂妄!裴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晉帝道:“如今傳國玉玺已不在朕手中,朕的處境難免被動,得先想個辦法……咳咳朕記得……你長子鎮守晉州?”
閻和正颔首:“是,陛下。”
晉帝道:“那便……去晉州,屆時便昭告天下,說歹人盜走傳國玉玺意圖竊國,朕遷都晉州,從此晉州便是王都!”
他拼盡全力才說完這段話,緊接着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浸透了脖頸處用來止血的布料。
閻和正恭敬道:“是,陛下且先忍耐,待出了盛京臣便幫您找大夫。”
晉帝虛弱道:“将軍做事,朕放心……”
‘铛——’
寂靜的深夜,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古樸沉重的鐘鳴,那鐘聲緩緩回蕩,經久不息。
晉帝的表情微變。
閻和正道:“看來已經有人發現咱們離開了,裴相又會怎麼做呢。”
他若有所思。
晉帝心底卻隐隐不安,他總感覺這一路似乎太過順利了。
天色将明,天邊隐隐泛白。
周圍的人聲慢慢多了起來,晉帝從睡夢中慢慢掙紮出來,頭有些昏沉。
閻和正坐得筆直,他略做了僞裝,微微掀開一點車簾朝外看去。
片刻後,他收回手道:“出城的人還挺多,咱們扮作普通百姓混在其中應當不打眼。”
車夫拉着馬車彙入排隊的人群中央,随着隊伍慢慢往前,天已經完全亮了。
忽然,旁邊傳來嘈雜之聲。
閻和正擰眉撈開車簾,隻見他們停的位置旁有一處貼布告的地方,一群百姓圍在告示欄前指指點點,嘴裡說着什麼。
“什麼?天子被歹人所害于昨夜薨逝?這可真是亂了套了!”
“要不怎麼說父子情深呢,九殿下才走多久,作為父親的陛下便也沒了,死的人倒是沒什麼,留下活着的人争鬥不休哦。”
“那豈不是太子殿下要……?”
“噓噓噓,皇家人的事外人哪裡說得清。”
閻和正将外面的情況轉述給了馬車裡面的晉帝,晉帝慢慢笑了:“朕還沒死呢,太子登基?隻要朕還在一日,他這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順!咳咳!”
閻和正道:“看來裴侪那個老東西是想要以搜捕歹人的名義搜捕咱們了。”
他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
為首的禁軍道:“宮中有命,全城搜捕謀害陛下的歹人,凡是要出城的這幾日不予放行!”
閻和正神情一變,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而此時宮中也亂成一鍋粥。
裴瑤廣袖一掃,桌面上的茶盞便落地摔得粉碎。
她道:“廢物!連個人都找不到,本宮養你們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