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頭,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
“既然是您的朋友,”看見這樣親密的動作,物業人員松了口氣,“那人就交給您了。”
“……”
許嘉珞沒說話,恹下眼睫。
視線順着薄歲晴沾滿碎發,纖細光潔的後頸,落在薄歲晴攥在她腕骨上,正輕顫着收緊的那隻手。
·
“都準備好了吧?”
“一會兒上台遞戒指的時候,記得……”
主持與神父交代着注意事項,幾個化妝師蹲在地上幫小花童整理裙擺。
在草坪上搭建好的平台處,簇擁着空運來的各式鮮花。
五百二十朵玫瑰懸挂在頭頂,拼湊成雖然俗氣,卻也火紅浪漫的雙紅心。
是許嘉珞第一次親眼見到什麼是西式婚禮。
媽媽姜宜的婚禮。
正式開始之前,十五歲的許嘉珞手足僵直地站在草地間,所有青澀無措被塞進過于緊的束腰連衣裙裡。
她明明已經那樣瘦,可給她穿的,布滿褶皺的衣裙卻還是小了一号。
腰身緊到讓人坐不下來,隻能站在賓客邊緣,被輕微的缺氧感和衆人毫不避諱的閑話一次次淹沒。
看着神父的腦袋,沉默地想村頭那隻很愛沖她亂叫的卷毛狗。
直到哪個和許昀星相熟的小姐妹沖過來,故意從身後扯了她一把,叫她跌坐在地上,引發一陣争執笑鬧。
忍着疼痛,臉耳發燙的下一秒,四周混亂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看熱鬧的人群不知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紛紛自動讓開了些空當。
許嘉珞擡起頭時,一道身影恰好自散開的人群間走來。
最先看到的,是灼眼的太陽的光暈。
然後是少女瓷白脖頸上亮得晃眼的寶石項鍊。
最後,是比這一切都更加耀眼的少女的臉。
被鑽石發卡别起的冷棕色及腰長卷發,毫無多餘褶皺的高級定制禮裙,裙擺下半點疤痕也沒有的,細膩如雪的小腿。
經過她的時候,頭也沒低,隻是悠悠垂了下眼。
然後像要繞過一灘肮髒的泥污一般,用白皙的手指捏起了裙身,在許昀星朋友的驚呼聲裡,皮面光潔的高跟小皮鞋一腳踩上了許嘉珞被塵土沾染的裙擺。
胸腔裡燃了很久的火苗倏然徹底炸裂開,許嘉珞伸手一把攥住了那隻腳踝。
被迫停步的人才終于低下了頭。
隻是對視了一眼,許嘉珞便深深記住了那雙眼睛。
罕見的淺銀瞳孔。明明色澤清透,卻叫人覺得像深不見底,一切都是未知。
許嘉珞最讨厭這種未知。
像隐藏在翠綠喜人的草皮底下,卻能輕易把鄰村去砍柴的叔叔整個吞吃進去的泥沼。
看向她的時候,神情淡漠,毫無波瀾。像在看路邊一條無足輕重的流浪狗。
然後在下一秒抽走了腳踝,轉頭同許昀星寒暄時,露出了明豔得晃眼的,眸光潋滟的笑。
……虛假的,善變的,不可捉摸的。
十五歲的許嘉珞攥緊了被踩過的裙角,想,她最讨厭的就是這種人。
從第一次見面起。
最讨厭。
這輩子都是。
·
許嘉珞蹲了下去。
看着蜷在長椅上的薄歲晴,英氣的眉泠然挑起,以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你想讓我幫你。”
“求我。”
明知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樣講,不過是回敬對方之前的冒犯。
卻在下一瞬,意外對上一雙盈滿破碎光影的,發紅的眼睛。
在眼淚滾落的瞬間,聽到低啞的應聲,“……求你。”
“……”
“許小姐?”
沒聽清兩個人說了什麼,隻看許嘉珞突然不動了,物業人員忍不住小聲提醒,“還是麻煩您先把您的朋友帶走……”
“不是。”
說話同時,動作快到像有幾分慌亂的,許嘉珞倏地站起身來。
手臂擡起,一如當年抽身離去的少女,不留情面地抽走了被人緊緊攥着的手腕。
失去了掌心的連接,白色蕾絲包裹的纖細漂亮的指尖一顫,旋即脫力地墜落,沒防備地磕在長椅的椅腿上。
“……?”
工作人員吓得一愣。
這一陣大雨已經接近尾聲,隻餘下淅瀝的碎音。
清冽悅耳的嗓音響在其間,糾正,“我跟她不是朋友。”
長椅上的人倏然一顫,眸底微光點點滅盡。
卻又于下一秒渾身愣住。
在屋内幾人訝異的目光裡,許嘉珞蹙眉俯下身。
手臂穿過女人濕漉的膝彎,将人攏進懷裡,打橫抱起。
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