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也稱贊着點了點頭,又繼續跟惜春掰扯着家中的近況。
“合該如此,你常住西府,家中有不少事想來你是不清楚的,自打頭些日子我病了,這府上的庶務由蓉哥兒打理了一陣,原先好幾家入不敷出的鋪子如今都開始掙錢了,他真是個有能耐的,哪怕這回——,依着他的本事,這往後的日子也算是有盼頭了。”
惜春沒想到,賈蓉在打理家事方面竟然也有勇有謀,聽嫂子的意思,似乎是比嫂子這個主持中饋多年的當家太太還要強,可是,蓉哥兒一向性子軟弱,怎的突然開了竅,不但變了性子,管教家中奴仆,還讀書科舉,如今竟然連經商賺錢這樣的市井之事也了如指掌,真是怪哉。
惜春心下生疑,可看着尤氏一臉欣慰的樣子,也不好開口多問,隻得暗暗問自己,莫非是自己疑神疑鬼,見多了賈家男子的頑劣模樣,突然接受不了賈蓉如此大的轉變?還是太久不曾回家住,對蓉哥兒不甚了解呢?
“你看我,隻顧着說話了,把正事兒都忘了,這是蓉哥兒之前特意吩咐的,你知道的,這院子廢棄多年,今日你搬進來,該有的禮節可不能少。”
尤氏一邊說着,一邊指揮着身後的下人們開始布置東西。
遷居之前,先跨過燃燒的碳火盆,意有“紅紅火火”之象,再有綁了紅綢帶的米缸、水桶和掃把依次擡入室内。
這碧波居本是設了小廚房的竈台的,不過礙于惜春剛剛回來,尤氏想着平日跟妹妹一起吃個飯,還能熱鬧些,左右甯國府本身人口也不多,倒也不必單開小廚房,如此也能省下一筆開支。
不過這該有的形式還是要有的,尤其是遷居的大日子,也虧得賈蓉心細,還特意托了族學新來的王先生寫了喬遷聯送來,倒頗有一番雅緻。
雖然賈蓉今日去貢院考試,可家中該有的儀式也還是一應不少。
待進行了喬遷禮,惜春又祭拜了祖父祖母一衆賈家長輩,尤氏早已在正院備好了宴席。
惜春今日穿的也喜慶,沒穿她平日穿慣了的白色素色,反而是穿了件鮮少穿的桃粉色衣衫,外套罩了件鵝黃色的軟煙羅夾襖,又讓丫鬟绾了個時下正興的雙環髻,頭上還戴着前些日子賈蓉送來的頗有異域風情的藍寶石玻璃簪子,倒是比平日多了些許靈動。
尤氏看着惜春一臉喜色,心情也跟着舒暢了不少,原本對蓉哥兒還有幾分緊張的擔心,見她來也抛到了腦後,倒是緩解了不少她原本焦慮不安的心情。
“這是今日嶺南那邊進貢的新鮮荔枝,老爺得了兩筐,本是要給蓉哥兒留着的,可他要在貢院待上三日,隻怕是沒這個口福了,你今日倒是有口福了,正好趕巧了。”
惜春擡眼望去,隻見布滿了各色佳肴的八仙桌中間正放着一盤子鮮豔欲滴的荔枝,瞧這樣子,還帶着涼氣兒,隻怕這一路上用了不少的冰。
她皺了皺眉頭,可一想到尤氏口中的“進貢”,又生生把自己想說的話壓了下去,誰知道賈珍又幫人辦了什麼腌臜事才得了這樣的好東西,進貢的東西若能到了他手裡,也就是哄哄嫂子。左右今天是個好日子,尤氏為自己操持了一整天,自己也不能口無遮攔的掃了她的興。
惜春拿起帕子假裝捂着嘴笑了笑,把心下的那點不喜悄悄掩住,對尤氏又屈身行了個禮:“還是嫂子疼我,知道我嘴饞,留着這樣的好東西給我。”
惜春在丫鬟的服侍下淨了手,才在尤氏身邊坐下,見她置辦了這樣一桌豐盛的席面,卻隻有她們二人,不由問道:“怎的大哥不在,連薔哥兒也不來了?”
“薔哥兒也是個好的,知道蓉哥兒今日下場,一大早就去了京郊的皇覺寺為兄弟祈福。這些日子蓉哥兒自打開始讀書,連薔哥兒也跟着長進了不少,公爹也不知從哪給他們尋了個武夫子,這薔哥兒如今越發癡迷于習武一道了,說不準哪天還能考個武狀元回來呢。”
一說起這兄弟倆,尤氏的心情越發好了不少,這後輩們一個個的都讓人省心,知道上進了,她也能少操心些。如今這偌大的甯國府男丁,隻有賈珍一個冥頑不靈的,這個老不死的天天這樣喝花酒,也不知還能撐幾年,還不如早點給蓉哥兒騰位置。
有了這上進的兄弟二人,尤氏如今看賈珍是越發不順眼了,以前她不敢違抗賈珍的命,那是沒有底氣,如今有了蓉哥兒給她撐腰,她才不怕他了呢。
而一旁的惜春也沒想到,如今這府上上進的不隻有賈蓉,甚至連那個冒冒失失隻會打打殺殺的賈薔都正兒八經的找了個武師傅,還要去考武舉,這怎麼跟她在榮國府見到的培養男丁的畫風不太一樣呢。
惜春想了想這麼大還在吃丫鬟口脂的寶玉,還有那整日尋花問柳的琏二哥,以及被父親管太多讀書讀過頭的早逝賈珠,心中暗想難不成這榮國府真是被寶玉的那塊玉鎮住了,怎麼好端端的連正兒八經的路都不走了,非要去靠一塊玉信什麼大造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