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查這馬車是誰家的!”
三人迅速穿過了側門,門輕輕關上了,那邊火光一陣搖蕩。彭獨駕着車,車子搖晃得吱嘎響。皙望着那從雲層後鑽出的半邊月亮,追問着彭獨:
“那老婦你之前可見過?”
彭獨抖着缰繩,道:“我每日守城門,閱人過萬,對這老婦卻覺面生,像是外地來的人。”
“那老婦可是拄着拐杖?”
伊忽地道。彭獨應和着:“是!是!那老婦看着行動也甚利索,我還想她為何拄着拐杖!她說話也不同——”
“你認識那老婦?”
皙猛地截住彭獨的話頭,死死盯着伊。伊不言,皙叫起來:“你要知道,就說出來!”
“我怎知道?不過是問問。”
皙忽變了聲:“你是與那老婦有勾結?”
“好無趣的話!你怎不懷疑是父親故意作下的局?”
“你給我說明白了!”
正當兩人争吵,彭獨卻忽而停了馬車。皙道:“怎麼?”他擡起手,卻往空中抓着什麼,又轉過身,手懸在伊面前。
“勿動。”
伊一怔,皙也住了口,隻見彭獨獨眼緊盯伊的袖口,手臂懸滞,忽而手腕一挑,大拇指和食指間便出現了一隻小蟲。那小蟲指甲蓋大小,細腰寬臀,通體幽黑,夾在兩指中間,雙翅劇烈振動着,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原來是被算計了一道!”
彭獨歎息一聲。皙道:“這是什麼?”
彭獨道:“這蟲平日來去無蹤,如影子又走無聲,隻有危險迫近時才舍得發出點聲音!”
他小心翼翼撚着小蟲,不使它掙脫,也不使它被捏死。
“此蟲名為掠影,常常雄雌成對出現。我聽聞南方一些族裔會訓練此蟲,以雄控雌,用時便将雌蟲放在他處,雄蟲自留,對雄蟲施法,可使他處的雌蟲有所行動。且此蟲生有人口,會人語,雌蟲所聽之語可借雄蟲之口複述。你們怕是被有心之人竊聽去了密語!”
皙轉向伊,怒氣沖沖道:“好!好!我就知道這事與你脫不了幹系!你還敢說與那老婦沒有勾結?”
“你少強加罪與我!”
這時那蟲忽地一聲爆裂,濺出粘稠的黑液。皙往旁一躲,車險些傾倒。彭獨道:“勿憂,此蟲無毒。看來是那邊的人知曉了情況,命這雌蟲自爆了。”
他又道:“雌蟲一死,雄蟲也無可活。我本望用法使雌蟲找到雄蟲,如此一來便不得了。”
而這時城門的方向傳來車輪聲,彭獨忽道:
“他們出城搜捕了!”
他回身,猛地拉繩,馬嘶鳴兩聲,又邁開步子。黑夜空蕩的田野上,馬嘶聲許是有些刺耳,那些黑影和火光漸漸往這邊聚來。彭獨猛一轉彎,拐進一小道中,行了一段後,又勒繩,停在一草舍前。他匆匆跳下來,徑直推開門,屋中一陣砰砰,隻見一九尺高的黑漢子擋在門口,他低頭一看,道:
“兄長,怎麼回來了?”
彭獨道:“方才可有人來取那東西?”
黑漢道:“有一老婦來過。”
“就是她!”皙怒道。
黑漢子看了他一眼。“我聽她說了密語,又拿着兄長的信物,就交給她了。”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黑漢往茫茫黑夜中一指:“往南邊去了。”
皙一聽,立馬跳上馬車。伊也扒住車身,皙頭一甩,瞪着她:“放開!”
“我要去追金烏皿!”
“你留在這兒!”
馬蹄的哒哒聲愈來愈重。伊道:“父親命我親取金烏皿,我不敢違背!”她跳上了馬車。
皙一扭頭,對彭獨喊道:“你回去後務必告訴家父此事!”
彭獨雙手抱拳允諾:“小人一時疏忽釀此錯,定會如實相告中容公。”
馬車穿過小道,辘辘向南。伊開口道:
“這老婦極可能不是凡人,不能以常人量之。我聞有神人可乘風遁地,一日千裡,我們不一定能趕上。不如徑直往曹縣,與公子源等人相聚。”
“金烏皿沒拿到,去曹縣有什麼用!”
“你隻管依我言,屆時再尋不遲!”
“憑什麼——你知道什麼!”
“你别把車翻溝裡去了!”
沉重的鼓點撞破了黑夜,如洪水一般奔湧而來。大地之上,仿佛一瞬間鑽出許多急遽滾動的車輪。身後有人在大喊:
“那兒有人!”
“快上去!”
然而馬車卻突然緩下速度,伊剛想開口,隻見皙猛地回身,一股重力推在腰間,她一個趔趄往外倒去,還沒站穩,又有一股力撞上來,她來不及抓住什麼,側仰跌出車外,重重摔在地上。
“你回去,就告訴父親,擔此大任者應當是我!”
伊不顧鈍痛站起,卻又立馬搖晃着坐下。那鳥鳴般尖利的聲音被風稀釋,夜又一點點地聚攏。車輪聲遠了,又近了。她擡頭看那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