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這張臉也沒了,路蒼霖就真的死了。”
不想報仇了?不想用路蒼霖的身份重回太白山?
刻着“路蒼霖”名字的墓碑下已經躺了一具屍身,這張臉現在是路蒼霖身份的唯一憑據。
路蒼霖包紮的手頓了頓,而後自嘲道:“不重要了,我報不了仇。”
語氣很輕,但很笃定。
“你知道是誰了?”雲寒衣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問。
太白山論本派功夫雖算不上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門派,卻因路青楓善于經營交際,又有些武夫之外的抱負,得人敬重,江湖地位也算頗高,這也是吳錦衣能高看一眼幫他引薦到雲寒衣面前的原因。
而路青楓有個緻命的弱點,就是那個唯一的寶貝兒子——一個風吹就化的琉璃人兒,平日難得露面,能見過路蒼霖且熟識的,必然是太白山十分尊貴的座上賓,值得路少主親自應酬。即便是醫者,若沒有極大的名頭,隻怕也沒機會給他看診。
就連極樂門的情報也是隻知路少主體弱多病,并不知他是中了毒。若非藥師佛歪打正着,恐怕到如今極樂門也沒資格和路少主扯上一絲關系。
雲寒衣壓制着興奮,抱臂摸着下巴——這個人群範圍,就很值得玩味了。
路蒼霖遲疑着,看着雲寒衣的眼睛像定了神兒,半晌才搖搖頭。
記載雪雲霞的古籍是蕭承平在一個古墓中尋得,因拿取不當,後半冊在蕭承平閱讀完便損毀了,隻剩得前半冊。
雪雲霞藥性的特殊手法記錄在已損毀的後半冊裡,如何采摘使用,每一個步驟都是蕭承平為了寬他心親口對路蒼霖所言。左近再無他人,所知者寥寥。
蕭承平向來謹言慎行,允諾了逢時會為他親自采回,又再三囑咐他事以密成,如何采摘連路青楓都未及知道。
修羅王不懂如何采摘并不意外,但必然是能接觸到那半本記載雪雲霞出處的孤本的人。
路蒼霖不能确定那半卷孤本從蕭承平到他手裡之前還經過誰的手。
或者是在他手裡走漏了消息?
這個推測更令路蒼霖膽寒。
能從路家口中知道雪雲霞的,無外乎那幾個人,每個都是江湖上的泰山北鬥,不管是哪個,鼎盛時的太白山都無力對抗,而今隻剩他自己,更是無力報仇。
大主子的線索撲朔迷離,牽扯之深,以他如今的能力隻能到此為止。
雲寒衣的興奮有些難抑,抓住路蒼霖的胳膊,兩眼放光地盯着他,“你認識的某位正道有名号的人物和修羅王有極深的淵源,或者,他就是修羅王?你覺得誰有可能?”
雲寒衣知道修羅王滅了路家,但今日他又得知,修羅王和路家相識、且相熟!
其實這也不奇怪,若非相熟,也不能一夕便悄無聲息地攻破太白山所有防線。
隻是以他以往的慣常思維,覺得隻有魔道想往正途改邪歸正,沒想到真的會有正道羊皮底下藏着魔門。
路蒼霖不明白雲寒衣的興奮從何而來,蹙眉重申:“我不知道。”
他不敢這麼想,也想不通,有誰會要忽然趕盡殺絕地滅了太白山滿門。一旦被揭穿,那便是身敗名裂武林公敵的後果,路家如何值得讓背後之人這樣冒險。
除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太白山,到底有什麼玉璧,竟能引來滅門之禍?
抑或說,太白山已經有了能使對方身敗名裂的東西,對方隻好先下手為強。
路蒼霖腦中思緒萬千如亂麻纏繞,頭痛得扶額,擡起頭來尋味地看了雲寒衣一眼——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溢于言表。
“那不妨,我們先把修羅王揪出來。”
雲寒衣捧起路蒼霖的臉,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撿到個寶貝,把這個寶貝打磨鋒利,丢進江湖正道這個大泥坑裡,一定能掀起一場滔天巨浪,為他演一出精彩大戲。
比拿來煉毒,可有趣多了。
吳錦衣進來時,正看到紅光滿面的雲寒衣緊緊抓着路蒼霖的胳膊,兩個人的鼻尖幾乎貼上鼻尖,他沒聽清雲寒衣說的什麼,但聽出他很開心,語氣很溫柔,那雙平日連笑時都十分冷漠的眼睛裡,在閃着光,晃了吳錦衣的眼。
“吳總管。”路蒼霖先看到吳錦衣,客客氣氣地點頭打招呼,這幾日雲寒衣一頭鑽進屋裡研究解藥,路蒼霖的日常起居都是吳錦衣在打點。
吳錦衣很快收起錯愕,帶上慣用的微笑,先對雲寒衣行了禮,才說道:“路公子的信已經拿回來了。”
雲寒衣這才看見吳錦衣手中拿着一摞書信。
“有人給你寫信?”他毫不客氣地伸手拿過來,打算拆開來看,可是信封上的名字卻不是路蒼霖。
“是我寫給别人的。”
路蒼霖伸手要拿,卻被雲寒衣揚手躲開,高舉過頭頂不打算還給他,他的手跟着信封擡高,坐在床上的身體便失去重心,一頭栽進雲寒衣的懷裡,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氣。
雲寒衣十分享受這份投懷送抱,一手攬住路蒼霖的肩膀把他箍在懷中,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是否按上了他的傷口,還順手摸了一把那滑膩的脖頸,嬌生慣養出來的細膩皮膚手感可真不錯。另一隻手則伸得更遠,不讓路蒼霖掙紮的手抓到信封,舉高起來矬着手指看信封上的字,每一封都是寫給一位武林名宿。
“你打算求助?”雲寒衣低頭看着懷裡的人,一張臉醜得什麼心情也沒了,便索然無味地擡手把人推回到床上,擠了擠,鞋也未脫,便把兩隻腳大剌剌地架在床沿兒上開始拆信。
“你能确定這幾個人會幫你,而不是等你一露面便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