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寒衣也不指望能從路蒼霖嘴裡問出什麼,修羅殿對路蒼霖的追殺是死令,根本沒要他活。
若是想要的東西還未知道結果,那必然會留下路蒼霖的活口逼問。既然兇手都沒打算從路蒼霖嘴裡問什麼,那必然是知道路蒼霖毫無價值,是個隻會搖頭的一問三不知。
“路公子,你可真是,”雲寒衣搖頭感歎,“太沒用了。”
沒用到這個地步,連敵人的眼都入不了。
難怪他現在無心報仇,他是知道自己有多沒用啊。
路蒼霖縮在一角,雙手抱着頭埋進膝裡。
雲寒衣看着這副可憐相,閉上忍不住想要譏諷的嘴。連來上墳都不敢,脆弱得不堪一擊,還是慢慢來吧,把人逼死可就不好玩了。
“我去須彌山的時候,救了一個快死的人。”路蒼霖的頭依舊埋在膝上,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雲寒衣沒接話,隻是看着他繼續說。
“他說要去投奔親友,我瞧他可憐,便帶了他一程。快到須彌山時,為防被認出我在臉上抹了毒藥,隻有那人見過我毀容前後的模樣。”
“和他分别後,我假托談交易,住進修羅殿的客房,未曾想那人要投奔的親友竟然便是修羅殿的人,給他安排了灑掃客房的差事。他從親友手裡見過我的畫像,是懸賞最高的畫像……”
又是一個東郭先生的故事。施恩于人,并不一定能得到好的回報,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雲寒衣無動于衷地看着痛苦的路蒼霖,人心險惡,路少主這才嘗到幾分?
“人活着啊,最要不得的便是心軟心善,‘心’這個東西,是屬于死人的陪葬品。”雲寒衣語調輕松地點評道。
“該,怎樣殺人?”路蒼霖擡起頭,圓圓的眼睛裡再無單純,血紅的絲絡掩蓋了澄澈。他在修羅殿遇到那人時,本該第一時間殺了他,可一時猶豫心軟,相信了那人信誓旦旦的承諾,他卻轉頭出賣了自己。
他不會殺人,在通天岩利用毒畫雪崩是他第一次殺人,可并不算是親手所為。他的手掐在那人的命門處,理智一遍遍告訴他要滅口。可他,下不去手。
他真的不會殺人。
雲寒衣笑了,笑得猶如天邊的雲霞般夢幻绮麗,捧着最惡毒的心說着最溫柔的話:“我教你啊。”
回到極樂淨土,路蒼霖剛敷過藥的身體傷口迸裂,又中了屍氣,再次發起高熱。
雲寒衣準備了一車的殘酷訓練無從下手,隻能坐在路蒼霖的床邊聽燒得迷迷糊糊的人瞎數數。
這是什麼癖好?
雲寒衣倚着床托着下巴聽了一會兒——好歹你按順序數行不行,數得亂七八糟,讓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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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從兩日高熱昏睡中醒來的路蒼霖眼前一片黑暗,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抓着自己的手來回撫摸,可睜大了眼卻什麼也看不清。
雙眼無神的路蒼霖試圖收回自己的手卻無力掙開,另一隻手畏縮地到處摸索,想要抓住點什麼。戰戰兢兢的樣子一掃雲寒衣剛用完淨琉璃火的疲憊,起了捉弄的心思,伸出舌頭翻着眼皮貼到路蒼霖的眼前。
“我是,黑白無常~”
話說完才想起來路蒼霖此刻什麼也看不見,雲寒衣便收回舌頭,盤算着再怎麼吓唬他。
沒想到路蒼霖果然被吓着,一時顫抖到失聲,可未待雲寒衣多欣賞一會兒這副我見猶憐的驚恐模樣,他便很快鎮定下來,坐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說道:“雲門主,請自重。”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這隻小鹿的膽子倒是比原來大了。
雲寒衣悻悻地松開手,摸了摸鼻子,想問路蒼霖怎麼發現的,可又覺得問出來很沒面子,便不再說話。
“為何……不點燈?”沉默了一會兒,路蒼霖遲疑地問道。
“大白天點什麼燈?”雲寒衣理所應當答。
“白天?”路蒼霖的聲音有些顫抖,伸出手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還是什麼都看不見,連光影都感受不到。
“我……看不見了?”
“哦,那就是瞎了呗,肯定是哭瞎的。”雲寒衣雲淡風輕地答道,擡手拽過路蒼霖仍舊愣愣地伸在面前的手,按在脈上,“剛用過淨琉璃火,你感覺如何?”
從通天岩相遇到如今,已有一月。
路蒼霖久久震驚于自己已瞎的現實,沒有回答。
脈搏正常,越來越強壯,淨琉璃火對他的身體很管用。雲寒衣松開按住脈搏的手指,可路蒼霖依舊愣愣地伸着胳膊沒有收回。
“雲門主,可以,治嗎?”不知過了多久,路蒼霖艱難地開口問道。
雲寒衣摸着下巴眨了眨眼,翻身上床,将路蒼霖按在身下,笑眯眯地回答:“也不是不能治,隻是路公子要付什麼酬金呢?”
路蒼霖臉傷已恢複,光潔更勝從前,配上一雙茫然無辜的圓眼睛,讓人越看越心癢。
雲寒衣邊說邊靠近,說到最後,雙唇已緊貼着路蒼霖的耳垂,濕熱的氣息噴在雪白的脖頸上,帶起一片潮紅。苦澀的藥味混着一絲溫潤的體香,讓人心裡生出一種安甯。
路蒼霖退無可退,梗着脖子緊貼床闆,身體掙紮地扭動,卻被雲寒衣覆身壓住,無法動彈。
“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