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都在傳唱:
“天朝若無陶族在,半壁江山歸敵虜!”
塔叱人觊觎大錦朝廣袤富庶的土地,可是他們的美夢總是破碎在陶氏一族手裡。有陶家人在,他們的鐵蹄始終未能踏破這片大好山河。
可想而知,陶氏一族在大錦擁有着怎樣不可一世的地位。
而我許月胧,便無辜地深陷在陶家的府邸——上都太尉府之中。
熱鬧!凄涼……
此時,前院與我住的杏屏院大概便是這樣截然不同的兩種光景吧!
今日是大錦萬濟四年三月的一個春日,也是當朝高高在上的太尉陶光的壽辰。
我想,此時前院大概擠滿了趨炎附勢、谄媚逢迎的一群人!他們大概正在擺出虛假的笑臉祝福陶光福壽延年呢!
而我,有什麼理由去祝福他呢?
五年前,我被他的長子陶絮風強行從沁州帶到了上都,從此,我的噩夢便開始了!
若不是陶絮風強娶了我,我怎會遠别雙親、訣别心愛之人!怎會蒙冤受屈、連累秋梨枉死!怎會在這府裡無依無靠、倍受欺淩!
是他們陶家的人摧毀了本該屬于我自己的五年!
我苦笑一聲,懶懶的從床上起來。
好在近日天氣回暖,我暫且不用為炭火不足而苦惱了。
門外西薔兒和平蕪正在說話,我隐隐約約聽到幾句:
“你覺得府裡新來的那個幕僚如何?”
“我沒大留意。”
“他那番身姿氣派,你怎麼能沒留意呢?……依我看,咱們府裡除了三公子,他便是最顯眼的了!”
“我聽聞沁州男子大都高挺,又有什麼稀奇!”
聽到“沁州”這兩個字,我的心頭不禁一顫,已經好久沒有從他人口中聽到自己故鄉的名字了。
不過我向來對别人的閑談碎語沒興趣,自顧自地推開門打斷了她們:
“我要沐浴,給我備水!”
西薔兒和平蕪是陶家派來監視我的兩個婢女,她們日常就對我百般欺辱。
今日也不例外,平蕪斜了我一眼,撇嘴嘲弄道:
“你怎麼這麼沒眼色,今日是家主壽宴,前面忙得很,我跟薔兒還要去幫忙呢,水就在後面,自己擡去吧!”
平蕪說話時,頭上金晃晃的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而搖曳生姿。
我對她們這樣的态度早就習慣了,但我不願一忍再忍,正色道:
“堂堂太尉府,難道還缺兩個婢女不成?”
平蕪冷笑道:“府裡的确不缺婢女,但偏偏缺兩個服侍殺人兇手的婢女!”
她說完便高傲地仰起頭,拉着西薔兒就往外走,對我的命令毫不理睬。
西薔兒額上新式樣的花钿下,一雙溫柔刀般的眸子瞄了我一眼,便被平蕪帶走了。
比起這兩個婢女,一身素着的我反而更像個婢女。
算了,我決定自己去打水。
今日好歹她二人不在,我能偷用些柴火燒些熱水用。若在平時,她們會說柴火是做飯用的,不肯拿來讓我燒熱水,這五年我幾乎每次都隻能用冷水洗澡。
一切準備完畢,我泡在水霧缭繞的浴桶中。
沒有那兩個可惡的婢女打攪,我感覺到久違的自在。
不過我的自在感沒有維持太久,因為越是在這樣甯靜的時刻,我的思緒越是控制不住的飄向更遠。
五年了,自從被陶絮風帶到這裡,我便被禁止與家人通信。
雖然起初我也并不想與家人通信,因為我恨他們,他們為了攀附權貴,不顧我的意願,同意把我嫁給陶絮風,令我失去了我的愛情——我與褚右河的愛情。
時隔五年,想到褚右河這個名字,我仍然痛徹心扉。
我将整個身體包括頭都浸在水中,試圖與一切隔絕,從而獲得片刻的甯靜。
然而當我從水中出來時,伴随着流水從我發間耳畔流下,我恍惚聽到窗外有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我立刻緊張起來,事實上,這些年來我時常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着我,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那雙眼睛充滿惡意,像是餓狼一般的眼睛。
我立刻從一旁拿過衣服披在身上,從浴桶中走出來系好了衣帶,然後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窗前。
但是當我推開窗子往外看時,卻沒有一個人影。
于是我又跑出門去,一直追到院門外,仍然沒有一個人影。
即便如此,我仍然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是錯覺,我敢肯定,剛剛一定有人在偷看。
隻要沒有抓到那個人,我就會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
我終于任由自己的眼淚一湧而出了,反正不會有人看到。
我甚至不再控制自己哭泣時發出的嗚咽聲,哭得淋漓盡緻!
而此時此刻,陶家人正在前院嬉笑歡愉!
明明錯的是他們,為什麼接受懲罰的人卻是我呢?
我拂去臉上的淚水,回到房間,坐在妝鏡前,拿出塵封多年的梳妝匣。
我梳起了記憶中的精緻發髻,畫出了嬌美的新月眉,塗上了媚而不俗的脂粉,再穿上從沁州帶來的素白紗衣。
我想,陶家人是極其厭惡我的。
那麼,我偏要在這樣喜慶的日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後以陶絮風夫人的身份替陶絮風給他敬重的父親道一聲喜。
我想,他的父親聽到自己死去的兒子給他道喜,應該很“高興”吧!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陶光那窘迫不堪卻要裝作鎮定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