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一句話都不說,就在一衆姐妹中,輕輕一擡手,指了指她的方向,意思是選中了她。
她雖然覺得他的舉止與衆不同,卻也深知男人的德性,所以也就是把他當作普通的客人招待。
沒想到這個男人規規矩矩,隻是靜靜地一邊喝茶一邊聽着她彈琵琶,不僅沒有碰她一根頭發,還賞賜了百金,從此将她包下。
這樣一來,劉媽媽就不能再逼她招待别的客人了。
這個男人就是王太師。那日皇帝來陶府時,我也曾見過他,隻是當時沒多想。
從此以後,王太師每隔一段時間就過來,每一次都與妹妹相敬如賓,并給予豐厚的賞賜。
妹妹擺脫了接客的痛苦,受到了夢樓裡所有人的羨慕。又因為王太師的身份顯貴,連劉媽媽都态度大變,對妹妹百般殷勤。
妹妹自是對王太師感恩戴德。
我替妹妹感到慶幸,如果不是王管,不知她還要受多少苦!如今我總算放心她一個人待在夢樓了。
我轉而又想到我所顧慮的事,于是問道:
“你說爹娘和哥哥是被陶家兄弟害的,這是不是王太師讓你說的?”
粟兒立刻否認:
“當然不是,他為什麼要讓我說這些?”
“粟兒,也許你沒有聽說,王家和陶家一直是死對頭,王太師一直想對付陶家。”
“那不是很好嗎?陶家人害死了爹娘和哥哥,現在有人能替我們報仇了!”
雖然妹妹說得很堅定,可不知為何,我的感覺告訴我,這件事很是可疑。
尤其妹妹突然有點生氣地道:
“我是你親妹妹,你連我的話都不信?難道你在陶家過得很好嗎?他們是怎麼對你的,你忘了不成?”
她這句話讓我覺得不對勁,好像她早就知道這五年我被陶家人苛待的一樣,然而我并沒有對她說過。
“我隻是怕你被王管利用。”我道。
“算了吧,我看是姐姐已經忘記了爹娘了,你現在是太尉府少夫人,早與我這等卑賤身份不同,你就當爹娘沒生過你,做你的尊貴少夫人去吧!”
“粟兒,難道你是覺得,我為了當什麼少夫人,連爹娘的大仇都能忘了嘛?”
“難道不是嗎?”
“我隻是……”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我說不出什麼理由,隻能停嘴。
明明粟兒和褚右河都告訴我是陶絮風和陶玉階害了許家,可我還是試圖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相。
難道我真的被陶玉階哄得鬼迷了心竅?
難道我當真如此自私,可以不顧家仇,隻想愛己所愛?
“隻是什麼?姐姐說不出來了?”妹妹逼問道。
我無言以對,我開始憎恨自己。
從夢樓走出來,我整個人魂不守舍,卻看到陶玉階正從馬車上走下來。
他清朗如月,翩翩然走到我面前,道:
“聽說你來了夢樓,我過來接你。”
這時候,我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轉頭往上方一看,果然在夢樓之上,妹妹站在窗前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們的方向。
在我身旁的,是對我百般殷勤的“仇人”,而不遠處閣樓上的,是我的親妹妹。
我心裡的愛與恨,樂與苦,所有的情緒亂糟糟纏繞在一起,怎麼解也解不開,卻又不得不去解。我感覺自己快要發瘋。
背後被披上的一件鬥篷,令我的心暫且安定下來,我回過頭一看,陶玉階為我披鬥篷的雙手剛剛放下。
他溫聲道:“天涼了,當心風寒。”
我不敢想——看到此情此景,閣樓上的妹妹會有何感受!
所以我也不敢再擡頭看她,直接便上了馬車回去了。
到了陶府,陶玉階把我送到了杏屏院。
恰好西薔兒在院中,見到我們,她上前行了一禮。
就在她行禮的間隙,我捕捉到她對陶玉階别有情意的目光。
這讓我突然想到,或許關于秋梨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件事,可以從西薔兒那裡得到答案。
“你先下去,我要跟少夫人商量些事。”
陶玉階潛走了她,然後一路跟着我到了房間。
我能看出來,西薔兒非常失落,很不情願地離開了。
陶玉階問我:“王管的事,妹妹怎麼說?”
“沒什麼,隻是粟兒的客人而已。”
他也沒再多問,轉而道:
“昨晚你為什麼突然離開?”
“沒什麼,隻是有些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
他的語氣裡有些慌張。
我随便胡編道:“腹痛。”
“我去叫孫大夫給你看看。”
他說着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