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起,叮叮當當的珠簾碰撞聲從風疏亭傳過來。
“天涼了,你身子不好,以後就别來後花園了。”我對許月胧道。
她道:“三弟弟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以後不來便是了!”
她說話的語氣讓我猜不透,順從又生疏,字字和柔,又字字隐透出尖刻,使我莫名地覺得心亂。
我很想趕緊離開,卻又不由自主地想待在她身旁一步之内。
最終還是她率先邁出了離開後花園的步子。
而我這時候也沒想到,這一次是我同她最後一次在後花園相見了。
……
回到住處,我獨自坐在院子裡飲酒。
月光下,兩側白牆上竹影淡淡。
我呆呆看着那些竹影,總覺心中有千言萬語無處訴說,憋悶至極。
酒已灌下一壺,微有醉意,我決定這段時間先不去見許月胧了,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應該保持沉靜,認真處理好家中事務。
她去見誰也好,愛誰也好,隻要陶家安全,她就會安全,如此已是很好。
接連數日,我沒有再去杏屏院,早晨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我也盡量不看她。
暗地裡,我同父親和阿鍊一樣,四處籠絡勢力,争取在舉兵推翻昏君的時候獲得更多的支持。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色将盡,眼看就要立冬。可是皇帝那邊仍舊沒有一點動靜。
我們并沒有因此而放松警惕,時時保持着箭在弦上的緊張感,練兵和拉攏勢力一日都沒停。
小梨每隔一兩日便會來向我報告許月胧的情況。
聽她說這些日子許月胧偷偷去見了褚右河幾次,也沒有再用剪刀劃傷自己。
“看來她現在狀态不錯。”我道。
小梨皺着眉思忖着,道:
“看似如此,可是不知為何,我總見她一個人呆呆坐在窗前,盯着大門外看,好像有什麼心事一般,我總覺得她不大高興似的。”
我心想:家仇未報,不大高興也是正常的。
隻要我不出現在她面前,她或可暫且忘掉仇恨,對她養病也是有好處的。
盡管放不下,可我有時候甚至會想,隻要她能開懷,能停止傷害自己,我可以不計較褚右河的細作身份,成全他二人的感情。
然而,從沁州回來的手下人帶來的消息。讓我徹底放棄了這種成全的想法。
那正是昨夜的事,我正欲睡去,朔川卻告訴我,沁州的人回來了。
他們告訴了我關于許家被害的真相。
一切皆因褚右河而起。
褚右河的父親名叫褚正,褚家本也是書香世家,因家道中落,才在沁州馬刺史家做了長史。
褚右河兩次科舉落第,可是褚正依舊對他寄予厚望。
得知許月胧是商賈之家的女兒,褚正便堅決反對褚右河同她來往,更不可能讓她做褚家的兒媳。
商人是最下等的階層,這對褚右河将來入仕很不利,會被人議論、被人看不起。
然而,褚右河大概的确是非常中意許月胧,屢次違背褚正的意思,常常與許月胧來往甚密。
這就導緻了褚正動了歪念,他暗地裡去見了許父,明确警告不允許他的女兒許月胧再同自己的兒子往來。
最後不知是嶽父沒有對許月胧說起這件事,還是說了,但是許月胧還是不肯放棄褚右河。總之褚正沒有看到他想要的結果。
于是就有了這場陷害許家販賣私鹽的冤案。
我的手下人查到馬刺史府中的一個小吏,當年就是他受褚正指使,安排嫁禍嶽父販賣私鹽。
小吏貪财,故意将這個消息提前洩露給嶽父,以索要錢财。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突然去許府提親,嶽父大概是為了保全許家,才答應了這門婚事。以為隻要許月胧嫁了人,不再與褚右河糾纏,褚正就能放過許家。
他也錯信了那小吏,以為小吏收了錢就暫且不會為難許家,誰知小吏無信,就在許月胧同我出發來上都的那一天,許府其他人都被抓進了大牢。
後來褚正大概才知道許月胧已經嫁到了太尉府,他騎虎難下,若放了許氏一家,他擔心嶽父出去後,會借着陶家的勢力報複他。
所以幹脆将販賣私鹽的罪名坐實,指使典獄長和獄卒殺人滅口。
據獄卒的供述,原本許瑩粟也是要被滅口的,可是典獄長是個好色之徒,他和獄卒們玷污了許瑩粟,他也是個貪财之徒,為了銀錢,又将許瑩粟賣給了人販子,因此許瑩粟保住了性命。
我想關于褚正威脅和陷害嶽父的事,許月胧一無所知,至于為什麼嶽父沒有告訴她,現在還不得而知。
可是許瑩粟應該是知道真相的,為何她還要幫着褚右河隐瞞,反倒把罪行推給我?這着實難以理解。
如今,我也得知了真相,褚正是絕不能活了。
我吩咐屬下緊緊看着褚正,别讓他跑了,以後讓許月胧親自處置了他。
憤怒之下,我真想立刻把這一切都告訴許月胧。
但是也實在難以開口,她還癡戀着褚右河,若此時告訴她,真怕她一時想不開。需等一切事畢,她身體轉好以後,我再找機會慢慢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