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魂飛魄散；不說，愛而不得。

阿鍊扯住我的衣領，眼睛泛紅，狠狠咬牙道：

“陶玉階，大哥當年為了王嫂，不惜忤逆父皇，可見其真心，我告訴你，你若敢背叛大哥，觊觎大哥的女人，我一定殺了你！”

我雖知他說的話并不對，就算我沒有借着玉階的身體繼續活着，我泉下有知也希望有一個人代替我好好愛護許月胧，而不是讓她一生孤苦。

然而如今我又能說什麼呢？我不是泉下有知的陶絮風，而是活生生的，本該對陶絮風有情有義的陶玉階。

阿鍊怒氣未消，狠狠推搡了我，才肯罷休離去。

我看向許月胧，她眼睛哭得紅腫，本就憔悴的臉龐又平添了滿臉的痛苦。

我開始懊悔了！

若我當初沒有複活，或許陶家人奪了江山之後也一樣會善待許月胧。又或者即使我複活了，也該做好陶玉階這個角色，不該糾纏于她，不該對她表露愛意，也就不會給她增加了這些負擔和痛苦。

戚嬷嬷跪下來哀求我：

“三皇子，您若真心對王妃好，就懇請您趕緊離開這裡，以後不要私自來長甯宮了！”

我看着滿眼真誠懇求我的戚嬷嬷，又看看孤立無援、默默垂淚的許月胧，伸手也不是，放手也不是……

這時候，許月胧卻突然道：

“戚嬷嬷，你先出去，我同三皇子說幾句話就讓他走。”

戚嬷嬷本想再說些什麼，卻欲說還休。

待戚嬷嬷關好房門，許月胧出于意料地撲進我懷中，泣不成聲。

我抱住她，用手撫摸着她的頭發，想盡力安撫。若說她有十分痛，那我便有一百分的痛。

這是她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向我表露情意，然而她接下來對我說的話，也讓我知道了這是最後一次：

“我們……到此為止吧！”

說罷，她從我懷裡掙脫，轉身背對着我，走到離我五步之外。

我不願她繼續痛苦掙紮，所以選擇暫時離開，而我邁出房門的每一步，都像腳上拖着巨石一樣艱難沉痛。

……

時間一天天地過，我度日如年，自從上次以後，我已十七日沒有再去打擾許月胧。

盡管萬萬做不到，可還是必須要做到不去打擾她。

如果我愛慕着她隻會令她痛苦和煩惱，我甯願在暗處默默守望。

從前的君主昏聩無能，緻使官場腐敗，民生多艱。父親為帝之後，将大錦改為大晏，緻力于肅清朝政，安民富民，忙得不可開交。我與阿鍊也自是如此。

眼下年關将至，終于可以稍微喘息，得出空閑來處置褚家父子。

褚正雖不是助纣為虐的主謀，但是他先前殘害了許家，必須處死，而褚右河罪不至死，隻将他囚禁一生不得出。

許瑩粟是許月胧的妹妹，我征得父親同意，将她放出，去長甯宮陪伴許月胧，想必這樣許月胧會得到慰藉，也就不必過于傷懷。

昏君倒台，萬民同慶，父親整治朝政又初見成效，故心生喜悅，準備在除夕夜在宮中宴請朝中重臣及家眷，以求日後君臣同心，振興新朝。

我尤其盼望除夕之夜的到來，因為那時許月胧也會出席，雖不能親近，至少終于可以遠遠地看着她。

數着日子一天天過，終于等來了除夕。

如今大晏百廢待興，所以宴會并不奢侈，隻是規模夠大。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将十幾個宴廳都擠滿了。

許月胧作為甯王妃，自是與我們在同一個宴廳中。

她離我并不遠，就坐在我的對面，許瑩粟與她同坐。

我偷偷看她時，偶爾也會發現她在看我。隻是我們都知道，我們的目光不能在彼此那裡停留太久。

“三弟”，阿鍊大概是發現了，所以在我旁邊突然道，“不要執迷不悟！”

我默不作聲，隻是舉起杯，飲了杯酒。

宴席間樂聲歡快，舞者靈動。

一曲作罷，父親舉杯道：

“大晏初立，百廢待興，朕以後全指望着諸卿與朕同心協力，共興大晏，今日除夕佳宴，請褚卿舉杯與朕同慶！”

其中一位重臣起身代表道：

“臣等願鞠躬盡瘁，與聖上共創盛世！”

衆人舉杯同飲，父親很是高興。

這時，我注意到許月胧忽然離席，于是我趁着大家歡飲之際，暗自離開宴廳。

廳外燈火輝煌，我能聽見廳内的歡聲笑語，卻尋不到許月胧。

繞過回廊，穿過石橋，喧鬧聲漸漸從耳邊淡去，我終于在一樹草木旁看到了黑暗中獨自伫立的許月胧。

随即就聽到廊下一處燈影中，兩個貌似官眷的婦人在說話。

“那甯王妃的妹妹本是煙花柳巷之輩，如今卻能同我等同席共飲，實在是不成體統！”

“我還聽聞那甯王妃同她妹妹先前背叛了當今的皇家，同王管是同謀！”

“何止如此，那甯王妃看起來清高自潔，實則同她妹妹一樣，善于賣弄風騷，不亦于煙花女子，還曾獻身給那昏聩的大錦皇帝呢！”

“她當真是如此蕩/婦？”

“這還不算，我剛剛還聽到宮婢們私下議論，她連三皇子都勾搭，簡直毫無廉恥！”

這些話都被暗處的許月胧聽了去，我不敢想她現下是何種心情。

隻是如果我此刻出去阻止那些臣婦胡說八道，隻會讓流言更加坐實。

于是我拿起一枚鋼針，出手将檐上一枚瓦片擊下，砸在了那兩個婦人眼前，那兩人受到驚吓，便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