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是我活該。”
松雪原以為芳甸的元神已陷入昏迷,誰知他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
“你靈府中藏着不給我看的那個人影,是誰?”松雪直問。
“是我的,”芳甸似是斟酌了下,才慎重地吐出一個詞,“妄念。”
“六根不淨。”松雪點評得擲地有聲。
芳甸無法否認。
他元神虛弱異常,原本用作自身提線木偶的虛影,難以維系健康的模樣,倒在結界邊緣,像一張破抹布。
“難看。”松雪說着,揮手将芳甸殘影收入琴中,與元神一同将養起來,“就剩一口氣了,還把這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放出來作甚?也不嫌浪費靈力。”
松雪知道他在笑,即使芳甸沒發出任何聲音。
“真好。”芳甸喃喃道。
松雪道:“好什麼?每回你一出現,總要見血才肯罷休。”
“我本是不祥之物。”芳甸愧疚又欣喜道,“松雪竟然肯收容我在身邊,還會替我療傷。”
“借你的,”松雪淡淡道,“以後記得還我。”
“好。”芳甸鄭重承諾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松雪似是想起了什麼,淺笑說:“進步不小。”
話音剛落,她便以真元在琴中暫時封住芳甸感官,不再讓他消耗靈力,強行陷入昏睡之中。他實在是太虛弱了,若還不休養元神,隻怕是撐不了多久。松雪甚至懷疑,他會不會一激動,最後一口氣都會提前被閻羅收走。
是以,松雪沒有追問,為何她的弦會在他的靈府中練成?那是她煉了上千年,都無法續上的武弦。
她也沒問芳甸,小霰是誰。武弦續上的那一刻,松雪在靈府之中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說:“小霰,對不起,師父後悔了。”
這是松雪第二回聽到這個名字,她本應該繼續犀利地審問幾句,卻無端地想要回避。
現下,她隻是在這破敗的木屋中撫弄琴弦,替芳甸奏了一曲《清靜散》助他靜心調息。
教坊司一隅僻靜院落内,傳出悠悠弦音,是松雪從未聽過的曲子。曲境铮鳴處,一弦乍裂,琴音戛然而止。
“手有事沒有,快給我瞧瞧。”
“沒事的姐姐。”
“還說沒事,都流血了!”
“姐姐——别拽我手指啊!本來隻是個過兩天就會好的小口子,遭你一扯,怕是要去請大夫了。”
“那現在趕緊的!去晚了傷口都愈合了。”
随即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哎呀,姐姐——你輕點兒上藥!”
“現在知道疼了?早跟你說了,把你那琴弦換副新的,你還不信邪。如今知道厲害了罷。”
“我那不是,嘶——那不是沒找着合适的麼?”
“要求忒高!”
“繁機姑娘、銀朱姑娘,院外有人求見。”
“誰?”
“是位姑娘,有些面熟,說是來還衣裳的。”
“哦?那快些請進來罷。”
倒不是松雪有意在此聽牆角,無奈耳力太盛。隻不過聽了半天,她隻對方才那首曲子有些興趣。
芳甸難得跟她心有靈犀一次,化出虛影在她身側道:“方才銀朱姑娘所奏琴曲很是悅耳,之前從未聽聞過。不知此譜是誰所作?”
“我也不知。”松雪悄聲道。
“姑娘說什麼?”一位侍女打扮的女子向松雪走來,“姑娘久等了,我家教頭請姑娘進來喝杯茶。”
“有勞姑娘帶路。”松雪點頭緻謝道。
“姑娘不必多禮,”侍女道,“叫我梨落就好。”
進屋後,銀朱眼尖,一眼就将松雪認了出來。她驚道:“原來是你啊!”
“姑娘如何找到此處的?”繁機一貫穩重,“落水後身體可好些了?”
“來之前打聽過二位姑娘的姓名與住處。”松雪朝繁機與銀朱拱手道,“那日多有得罪,還未多謝二位姑娘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謝我們。”銀朱擺擺手道,“想必其中也有不少閑言碎語,都害怕污了姑娘的耳朵。”
繁機回以一禮,“即時是開始沒反應過來,後面也明白了姑娘的用意。當是若真是與那些潑皮争執下去,也是枉費口舌。糾纏得愈久,他們就會朝我們潑愈多莫須有的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