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門的聲音很大,謝知遇有些不安,擡眸看着謝靜道:“姐姐和叔叔又吵架了嗎?”
“沒有的事,小孩子别想太多。”
謝知遇微微垂下眼簾,頓了好一會說:“嗯,那我回房間做作業去了。”
“去吧。”
謝靜頗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書房裡丈夫在和繼女說他們婚禮的事,但看這架勢談話顯然很不愉快。
沒有人天生願意做第三者,盡管原天告訴她,他和蔣婕隻是商業聯姻沒有感情,讓她不要有負擔,但她到底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坎。
下周的婚禮是她盼了多年的執念,那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不想有任何意外因素影響到這場婚禮。
婚禮那天,她會穿着婚紗堂堂正正的出現在親朋好友,衆賓客面前,接受祝福,以陶夫人的身份,而不是陰暗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回到房間,謝知遇打開教材書,繼續沒有學完的課程。
謝靜對他的學習要求嚴格,即使是暑假也沒有松懈,最近又給他報了兩個補習班,補習班課業繁重,他常常寫作業到深夜。
溫習完,謝知遇又做了兩張數學試卷,時間已經很晚,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站起身向陽台走去。
夜色皎潔,黑色的天幕中挂着一輪彎月,夏日的蟬鳴時遠時近。
謝知遇雙臂交疊趴在陽台的栅欄上,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
輕淡的腳步聲在響起,謝知遇緩緩睜開眼睛,扭頭看去。
隔壁空了一個月的陽台迎來了它的主人。
少女似乎剛洗完澡,長發半幹垂在腦後,黑色吊帶裙包裹着姣好的身材。
她很白,尤其在夜色的襯托下,肌膚仿佛散發着瑩瑩潤光,美麗又聖潔。
然而此刻聖潔的少女指尖卻燃着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纖細的手臂擡起,紅唇徐徐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她眉眼清純,吸煙的動作慵懶随性,透着股魅,極具反差。
謝知遇失了言語,呆呆的望她。
似乎是發覺了他的視線,少女微側着頭睨了他一眼,她臉上沒什麼情緒,看到他也跟沒看到一樣。
謝知遇卻遠不如陶然那般淡定,耳朵泛起熱潮,張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姐姐,你…你又在吸煙嗎?”
一聲嗤笑在空中劃過。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尼古丁吸入煙喉,帶着陶然的聲音有些沙啞,壓低了嗓子說話時竟然給人生出溫柔的錯覺。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謝知遇臉頰泛紅。
他倉皇的看了她一眼,低頭小聲道:“姐姐,吸煙對身體不好的。”
她拿煙的姿勢娴熟,顯然常吸,他們第一天見面那次,她指尖也是燃着煙的。
他想說姐姐少吸點煙,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強制咽了下去,依着她對他的厭惡程度,肯定不喜歡自己管她的事情。
陶然聞言似是笑了,然而眸子裡卻沒多少笑意。
她突然向他的方向走去,他們的房間挨着,陽台也隻有一米距離,伸手便能挨着。
随着她的靠近,謝知遇聞到了一股甜香,香氣襲滿味蕾,嘴唇裡都是甜蜜。他臉上更熱了,腳底仿佛生了根,一動不動。
兩人四目相對,一高一矮,這一年的謝知遇需要仰望才能看清她的面容。
陶然雙臂撐在欄杆上,微微彎着腰,露出的肌膚白的晃眼,這個姿勢使她的鎖骨異常凸顯。
她的一隻手随意的搭着,另一隻手,指尖夾着香煙,遞到唇邊。
下一刻,煙圈沖着他的方向緩緩吐了出來。
煙霧缭繞,尼古丁味道的撲面而來。
“咳咳咳——”
謝知遇幾乎沒有怎麼聞過煙味,喉嚨猛一下吸入這麼多煙氣,他瞬間咳的撕心裂肺。
陶然看着他的狼狽模樣,愉悅的笑出聲:“小孩,吸煙對身體不好,這下你也吸了呢。”
劇烈咳嗽引得他眼睛泛酸,隐隐有淚花冒出來。
謝知遇自欺欺人道:“姐姐,你剛才不是故意的對嗎?”
他本來長得就乖巧,擡着濕潤的眸看她,很是可憐的樣子,但陶然卻沒什麼愧疚心。
她眼睛微微彎起,笑容幹淨,說出口的話卻很壞,“我就是故意的呀。”
謝知遇沉默。
這一刻,他知道了這個姐姐無害面容下掩藏着的惡劣。
她可真壞啊!光明正大的做壞事還毫不掩飾告訴受害人,我就是故意的。
陶然見謝知遇不說話,挑眉道:“生氣了嗎?”語氣帶着點興奮。
謝知遇搖頭:“沒有生氣。”
“撒謊。”
謝知遇看着她認真道:“我沒有撒謊,你是我的姐姐,無論對我做什麼事情我都不會生氣。”
謝靜的話在耳邊回蕩:“姐姐從小父母不在身邊,沒人教導,所以有些大小姐脾氣,知遇是個懂事的孩子,盡量什麼都讓着姐姐,你陶叔叔看到了也會更喜歡你的。”
謝知遇無所謂陶原天是否多喜歡他一些,他隻是純粹的想要親近這個繼姐,莫名的,就像飛蛾追逐光亮一樣,是天性使然,哪怕明知危險,但仍忍不住靠近。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的眼睛可以傳達的東西有很多。男孩的眼睛明亮,裡面滿是真摯。
陶然知道他沒說謊,然而她卻高興不起來,冷聲道:“對你做什麼事情都不會生氣,那…”
她纖瘦皙白的手臂擡起,對着他的脖頸方向五指緩慢收攏,做出一個掐脖子的動作,笑着說:“殺了你呢?”
她的嗓音悅耳,最後幾個字說的又慢又緩,勾人心弦的癢。
“姐姐……”
謝知遇心跳一聲漸重一聲,難以自抑的,他呼吸急促起來。
明明他們甚至連肢體接觸都沒有,但很奇怪的,随着陶然的動作,脖頸仿佛真被一隻溫熱柔軟的手攥住。
輕微的窒息感,靈魂卻好似得到輕撫。
他語氣是莫名的笃定:“姐姐不會的,姐姐不會傷害我。”
他眼眼裡是對她滿滿的信任,眼眶裡甚至還殘留着剛剛咳嗽生出的淚花。
陶然呵了一聲,嗓音冷淡:“小孩,你錯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她說着朝他夠了勾手,“過來。”
謝知遇邁步朝她靠近,直到身子貼着鐵欄不能在前進他才停了下來。
下一秒,煙頭被主人随意的摁在謝知遇唇角,熟悉的灼燒痛意,疼的謝知遇悶哼出聲,可他卻沒有動。
陶然眼中有些陰郁,皺眉看着他:“你為什麼不躲開?”
眼中淚花終究彙聚成淚珠落了下來,謝知遇疼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你是我的姐姐,無論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反抗。”
他流着淚,臉上滿是淚痕,視線卻緊緊盯着她,眼眸深處的偏執讓人心驚。
細煙即将燃燒到盡頭,煙灰續了長長一截,“啪嗒”細微的一聲,煙灰掉落在陶然指尖,可陶然卻仿佛感受不到灼痛一樣。
她冷冷看着面前小少年,“你現在叫我姐姐叫的還挺順口,我說過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謝知遇聞言似有些無措:“對不起,姐…不,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随便。”陶然說完松開手上的煙頭,被煙頭摁住的那塊皮膚組織灼傷,紅的滴血。
她笑眼彎彎:“這下還說我不會傷害你嗎?”
謝知遇聞言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固執的看着她:“我想要叫你姐姐,可以嗎?”
陶然皺了皺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一個稱呼而已,她其實也沒有多在意,之所以不準他叫他姐姐,不過是因為憎惡大人們的欺瞞,父母離婚誰都不想要她,甚至小三隔天就帶着私生子登堂入室,平靜的生活被打破,她實在喜歡不起來這個名義上的弟弟。
但看着小少年唇角傷口,小狗一樣可憐巴巴的眼神望着她,陶然到底也沒有再說什麼。
見陶然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他可以叫她姐姐的樣子,謝知遇滿足的笑了,笑容拉扯到唇角燙傷,疼的他表情扭曲了一瞬。
對面陽台空蕩,陶然早已回了自己房間,陽台落地窗窗簾緊閉,謝知遇站了會也回去了。
洗手間,謝知遇看着鏡中自己的模樣怔神,唇角被燙傷的肌膚紅腫不堪,傷口不大,卻很顯眼,如果不好好處理未來肯定會留疤痕。
煙疤。
一個帶點标記意味的詞語,仿佛身體被烙下專屬印記。
姐姐燙下的煙疤……
他屬于姐姐。
想到這,謝知遇彎起唇角,自言自語道:“我是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