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很大,堆放着不少運動器材和廢棄桌椅闆凳,陶然随手拉出兩個凳子出來,也沒在乎髒不髒坐了下來。
她把其中一把往陳真方向推了下,“坐。”
陳真沒有坐,她眼瞳漆黑,低着頭沒有看她。
陶然也不在意,她雙腿交疊,靠在椅背,有些散漫,她看了她好一會,突然彎唇笑了,“陳真。”她叫她名字。
莫名的,陳真心間輕顫。
陶然笑着道:“我記得我好像沒有得罪過你,甚至說我還幫過你,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把那些照片發到論壇上去,真的是像論壇上猜測的那樣,因為陸星沉?”
陳真聞言擡起頭,黏濕的劉海貼在皮膚上很難受,她臉上有一絲猙獰,“既然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我想聽你自己說。”
陳真冷笑,她突然上前一步,彎腰,眼睛怨毒的看着陶然,“行,那我就跟你說。”
“陶然,因為我恨你。”她一字一字道。
陶然眼中有淡淡不解,“恨我?”她說着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出聲,“那你說說我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情,讓你這麼恨我。”
陳真咬牙:“陶然,你太順風順水了,沒有經過什麼磨難,你高高在上,可以随手請我喝幾十塊一杯的奶茶,你知道嗎?每次我都不想喝,可是你硬塞給我,我他媽還不起,那一杯奶茶是我一周的夥食費,我找你借錢,你随手施舍就是十五萬,那十五萬對你來說就是買件衣服吃頓飯的零花錢,可是對我來說,卻是救命錢,沒有這錢我就隻能辍學打工。”
“你明明有男朋友,也不喜歡陸星沉,可還是吊着他,對他笑和他上床,你什麼都不做,就有一堆人上趕着對你好為你出氣,我隻是發了幾張照片,你的好朋友孟舒就當着全班人的面潑我,還有當年我考場暈倒的帖子,那明明是很久之前的帖子,本來已經被删掉了,現在卻突然被翻出來,你敢說這裡面沒有你身邊人的手筆嗎?不是故意報複我嗎?你說你被網暴,那我呢,我何嘗不是也在被網暴,你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你有瞿瀝川了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和我搶陸星沉。”
陶然垂眼,安靜聽完,她覺得可笑,便也輕輕笑出聲。
她摸出口袋的煙,點燃,放在唇邊抽了一口,煙霧下面部五官越發淡。
“陳真,一直以來你都搞錯了一件事情,你身上的不幸不是我造成的。”
陳真也笑,笑容略顯猙獰:“可我現在的不幸就是你造成的啊。”
看着面前憎恨她的陳真,陶然有些恍惚,她記得最初認識她時不是這樣的。
都說人心易變,可是變的未免太讓人心涼。
陶然掐滅煙頭,站起身,耐心徹底告磐,聲音也冷了下去,“陳真,你要知道,沒有你一開始把照片放論壇上,就沒有後面這許多是非,還有陳真,我也不是順風順水,我經曆過什麼你不知道,我請你喝的奶茶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可以丢掉,你覺得我借你錢是施舍,那你可以現在把錢還我,找一個你覺得不施舍的人借,還有當年你考場暈倒的帖子,我曾找人幫忙删帖,因為我經曆過被人惡意辱罵編黃謠,我知道這些莫須有的猜測強加在一個女孩身上有多惡心,今天那些帖子為什麼突然被翻出來,我确實不知情,至于陸星沉,沒人和你搶,他也不是物品,你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我,陳真,我不欠你的。”
陶然的話就像一記耳光扇到陳真臉上,陶然态度多坦蕩,就襯得陳真想法多狹隘。
陶然說完就想離開了,陳真突然尖聲道:“那你為什麼和陸星沉接吻,為什麼和他上床,你身邊不是有瞿瀝川了嗎?”
聽到瞿瀝川的名字陶然腳步微頓,她沒有開口,繼續往外走。
陳真又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陸星沉?”
陶然依舊沒有回答,打開建材室門,外面站着道惞長身影。
陸星沉眉心微蹙,在陶然離開前握住陶然手腕。
陶然說:“放手。”
輕飄飄兩個字沒什麼重量。
陸星沉抿唇,松開手,陶然沒有回頭,身影緩緩消失走廊盡頭。
陸星沉目光投向建材室,陳真咧着嘴笑,她模樣狼狽的厲害,眼中卻是諷意,“你也來看我笑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真看向陸星沉,觸及到他眼中憎惡,她心中酸澀,嘲諷:“一個個都來問我這個問題。”
她帶着惡意走近:“因為你啊陸星沉,别告訴我這麼多年你一點都看不出來我喜歡你。”
陸星沉擰眉:“因為喜歡我,所以就傷害我愛的人,陳真,這不是喜歡,你隻是不甘心罷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誤解,對我有意,我今天把話和你說清楚,我一直以來隻把你當做最普通不過的鄰居,同學,僅此而已,别的什麼都有了。”
普通鄰居,同學。
連朋友都沒提,原來這麼多年,他一直是這樣看待他們的關系的。
陸星沉說完就要離開,陳真看着他冷漠背影突然生出不甘怨恨,嘲諷:“陸星沉,你說你愛陶然,可陶然愛你嗎?不對,愛這個字太重,應該說她在乎過你嗎?如果她在乎你,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和你接吻,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陸星沉,你也不過是個可憐的第三者罷了。”
陸星沉腳步頓了一瞬,卻沒回頭,但陳真看到了他握緊的手,低垂下的頭,背影莫名落寞。
陳真晚上回到家。
門一打開就是鋪天的酒氣,幾個喝的醉醺醺的男人仰躺在沙發上打牌,桌上空酒瓶,殘羹淩亂擺放。
聽到開門動靜,陳父看來,黑眉皺起,罵罵咧咧:“小賤人,回來的這麼晚上哪浪去了,去廚房再給我們炒兩個菜。”
陳真沒吭聲,陳父一看她這态度惱了,把牌一扔,站起身就要動手,“老子他媽跟你說話沒聽到是吧,他媽的耳朵聾了!”
被打的恐懼讓陳真條件反射求饒,“今天晚自習拖堂,回來的晚了,我現在就去做飯。”
旁邊陳父的狐朋狗友上前勸了兩句,浮腫臉皮皺眉成一團,手不懷好意的摸向陳真肩膀,“小真去廚房做飯吧,你爸就是跟你開玩笑,有我在,不會讓你打你的。”
男人身上的酒臭味熏得陳真作嘔,肩膀上的手黏膩惡心,可她面上卻是怯懦表情,說知道了往廚房走去。
這個家呆的每一秒都讓人惡心窒息,陳真面無表情的剁斷手中芹菜。
她告訴自己,忍耐,忍耐。
一切都會過去的,等高考完就好了,她一定會逃離這個惡心的地方。
菜端上來也不知道是不合陳振鴻口味還是怎麼,男人發了很大一通火,直接把盤子往陳真面上扔。
“媽的賠錢貨,做的什麼菜,你要鹹死老子!”
盤子是瓷的,砸下去肯定要見血,陳真面色慘白,躲了下,男人更怒了,黝黑大掌一把抓過陳真頭發,怒道:“他媽的還躲!和你那個賤人媽一樣。”
熟悉的暴打,疼痛襲來,陳真哀嚎蜷縮身子,等男人發洩完怒火。
卧室女人被這動靜驚醒,卻不敢出來,因為她一旦出來了,下一個男人的毆打對象就是她,女人雙目驚恐,瑟縮在牆角看着客廳場景。
陳振鴻發洩完覺得沒勁,和狐朋狗友又出去喝酒了。
過了很久,陳母走出客廳,她淚流滿面,想要攙扶起女兒,陳真雙眼怨毒,拒絕女人事後殷勤,她踉跄腳步站起身外走去。
門打開,與剛好出門丢垃圾的陸星沉撞上。
陸星沉看了眼陳真滿身傷痕,沒什麼反應,邁步向樓下走去。
被陳振鴻打的那麼重陳真沒哭,可是看着少年對她熟視無睹,冷漠轉身的樣子,陳真心中苦澀,眼角泛起大顆淚珠。
她知道,那個會在她被陳振鴻打的滿身狼狽,打開自己家門讓她得到暫時喘息,會給她買藥的少年不在了。
因為她傷害了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