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的目光落在玉蘭糕上,淡淡的,看不出高興的樣子。
謝柔徽臉上的笑容收起來,有些不安:“你不喜歡吃嗎?”
姚元聞言,幾乎要冷笑出聲。
他自小錦衣玉食,什麼樣的珍馐沒有嘗過。
換作從前,這種糕點,别說入口,連出現在眼前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呆在這裡,入口的是糙米,穿的是粗布,連取暖用的炭都嗆着濃煙。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
但感受到謝柔徽不安的語氣,姚元神色柔和下來,撚起一塊玉蘭糕道:“我嘗嘗。”
一股甜膩的味道直沖鼻腔,果然是預料之中的難吃。
姚元胃中幾乎作嘔,面上仍舊笑意吟吟。
他輕聲道:“不錯。”
簡單的兩個字,卻令謝柔徽松了口氣,喜滋滋地道:“你喜歡就好,多吃”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姚元打斷。
他親手把玉蘭糕喂到她嘴邊,柔聲道:“謝娘子,你也吃。”
姚元的語調溫柔缱绻,好似情人之間的低語,謝柔徽被哄得五迷三道。等回過神來,兩塊玉蘭糕都被她吃完了。
謝柔徽懊惱地道:“你都沒吃幾口呢。”
姚元拿出巾帕擦手,似笑非笑地道:“誰說我沒吃。”
說着,姚元上前一步,右手五指穿過謝柔徽烏黑的發絲,輕柔地拖住她的後脖。
他的指尖微涼,一絲涼意從後頸鑽入,蔓延至謝柔徽的天靈蓋。
四目相接,姚元微微俯身,在謝柔徽唇邊輕輕吸了一口氣,淡雅清甜的玉蘭香氣湧入鼻腔之中。
姚元的聲音含笑:“很甜。”
聞言,謝柔徽的臉瞬間發燙,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謝柔徽的眼神飄忽不定,低着頭慌亂地跑了出去。
自然,她沒有看見身後姚元瞬間漠然的眼神。
雪後初霁,玉真觀主峰香火愈加鼎盛,三清殿門前兩側各擺放着一個足有一人高的銅鼎,爐内升起袅袅白煙。
香客們攜老扶幼,手提香燭花籃,沿着青磚石階向上攀登,在三清殿前虔誠叩拜。
塵世間的一切繁雜欲望,都在此處無聲的傾吐。
謝柔徽臉頰上的紅暈還未褪去,眼睛水盈盈的,像是會說話一樣。
她跪在蒲團上,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面前三清祖師的金身塑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祖師爺,我來看你們啦。”
說罷,謝柔徽徑自穿過三清殿,來到殿後一座燈亭前。
亭子渾身朱紅,檐角挂着金色鈴铛,柱子上有金龍玉鳳盤旋,威嚴肅穆。
推開門,裡面擺放一座高大的蓮花狀長明燈台,須彌座上镌刻若幹保佑孩子健康長壽的道教文字,燈室中立着一盞長明燈。
這盞長明燈與尋常不同,它的形狀按照蓮形制成,内部盛滿燈油,澄黃的油面靜靜地浮着一簇燭火。
謝柔徽小心翼翼添了幾勺燈油,将燈室的四窗四門關上,跽坐在地捧書頌念。
她的聲音平靜,與平日裡活潑的語調完全不一樣,像是換了一個人。
連念一個時辰,謝柔徽捶了幾下發麻的雙腿,艱難地站起來,慢吞吞地挪出去了。
她左手扶柱,右手放在眼睛上遮光。忽然一個女冠走來,道:“師妹,大師姐叫你去藥房找她。”
“我現在就去。”謝柔徽又恢複了精神,像是雀躍的鳥兒。
藥房裡彌漫着濃郁的草藥氣息,屋外的藥田裡栽種着各類藥材,屋内木架上擺放着各種草藥,瓷瓶整整齊齊地陳列在藥櫃上。
孫玉鏡坐在桌案後,正翻看一本醫書。
忽然,她頭也未擡,手中寒光一閃,逼向進門之人。
銀針停在謝柔徽眉心三寸之處,她雙指穩穩夾住,放回孫玉鏡的手邊。
“大師姐,你喊我來有什麼事嗎?”
“武功有進步。”孫玉鏡合上醫書,“先坐吧。”
謝柔徽乖乖盤腿坐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孫玉鏡将銀針收回袖中,說道:“新安郡王妃近來夢魇,我打算讓你去郡王府為王妃祈福。”
“我嗎?”謝柔徽指着自己,有點驚訝。
孫玉鏡點頭,謝柔徽眼中立刻浮現出喜悅之色,認真地道:“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師姐的期望的。”
孫玉鏡囑咐道:“但是去三清殿的事,也不可松懈。”
謝柔徽連連應道,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遲疑道:“師姐,我去了郡王府,那姚元怎麼辦?”
自從把姚元背回來,謝柔徽每天一日三餐,一頓不落地給姚元送飯,還有他服用的藥,都是謝柔徽親手煎的。
孫玉鏡早就知道她會有此問,輕撫謝柔徽的發頂說道:“我會另外安排人去給他送飯送藥的,你放心吧。”
謝柔徽頓時放下心來。
*
郡王府位于積善坊内,将近有半個坊之大,府内所有規制比同親王,碧瓦朱甍、雕欄畫棟。
聖人膝下單薄,隻有二子一女。其中新安郡王是聖人的長子,已過世的蘇皇後所出。
因聖人憐惜兄長甯王沒有嫡子,特意将新安郡王過繼到甯王名下,以承香火。
是以新安郡王雖為郡王,一切待遇參照親王。
繞過曲折的水上回廊,走過重重垂花拱門,謝柔徽終于來到新安郡王府的後宅。
郡王妃居住的主屋是一座二層高的小樓,悅耳的絲竹之聲從二樓傳來,四周挂着豔麗的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