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嗎?”
謝柔徽抱膝,目光如炬,緊緊地盯着姚元,想要知曉他的心思。
自大燕開國之時起,本朝笃信道教,命格之說極為盛行。
這個不祥的批命,謝柔徽從未與人提起過。
“所謂命格,”姚元淡淡地道,“不過是無稽之談。”
謝柔徽彎起眉眼,她問姚元:“你不信道嗎?”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姚元看了一眼謝柔徽,“娘子從小在道觀修行,難道真的相信自己的命格孤煞嗎?”
謝柔徽當然不信,她低頭勾着手指,“你說得對,我不信。”
謝柔徽仰頭一笑,方才的落寞一掃而空。
謝柔徽伸出一根手指,在在姚元眼前晃了晃:“你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也要問你一個。”
“這樣才公平。”
謝柔徽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你有婚配嗎?”
姚元的目光落在謝柔徽的耳邊,那裡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他淡淡一笑,明知故問:“娘子為什麼這麼問?”
謝柔徽的臉不争氣地紅了,她強裝鎮定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姚元似笑非笑,像謝柔徽這樣的小娘子,他見過太多了。
她戀慕的眼神、羞怯的神态,與長安的女郎沒有任何區别。
甚至長安的女郎更加美麗、更加優雅,根本不是謝柔徽這個長在鄉野、咋咋呼呼的小娘子能夠相提并論的。
雲泥之别。
可是真正注視着謝柔徽時,姚元卻忍不住被她吸引,刻意牽動她的心弦。
姚元執起謝柔徽的手,指尖劃過手心,泛起一陣酥麻,謝柔徽忍不住縮回手,卻被緊緊地抓住,容不得她後退。
随着他的動作,謝柔徽緩緩念出聲:“未、曾。”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但好像什麼話都說盡了。
啪。
長明燈的燭火啪然綻開,細小的聲音落在耳中,卻如同一道驚雷。
交握的雙手驟然松開,謝柔徽不敢看姚元,慌亂撿起掉在地上的道經,重新開始誦念。
忽略掉她發紅的耳根,也能稱得上是專心緻志。
天色露白,外面開始出現人聲、洗漱聲、腳步聲,謝柔徽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頭看向靠在自己肩頭的姚元。
他的睡相很規矩,雙手妥帖地交疊在腹部,眼睫濃密,根根分明。
謝柔徽忍不住湊近去看,想要數一數他的睫毛。
然而下一刻,姚元的眼睫顫了顫,旋即睜開。
謝柔徽輕輕後仰,道:“你醒啦,我送你回去吧。”
姚元随意應了一聲,沒有把謝柔徽慌亂的神情放在心上
謝柔徽帶着他從玉真觀的一處小路穿過去,避開玉真觀的師姐妹們。
經過一處空蕩蕩的庭院時,謝柔徽放慢腳步,指着庭院中心的那棵落滿白雪的枯樹,說道:“這是玉蘭花樹。”
“玉蘭花開的時候,非常漂亮,不知道你能不能見到。”
她的語氣中帶着些許遺憾。
玉蘭三月開花,今日是正月初一,還遠遠不是玉蘭開花的時節。
她的期望無異于癡人說夢。
姚元的臉上依然帶着淡淡的笑意,他随口敷衍道:“長安的玉蘭花也很美。”
謝柔徽有些失落,她知道姚元不可能永遠留在洛陽,永遠留在玉真觀,永遠留在她的身邊。
但她還是自私地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再久一點,能夠再慢一點。
不要一眨眼就過去了。
但謝柔徽的期望頃刻間被打碎了。
正月初二,長安的來信到了。
姚元拆開信,隻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桌上。
他眉頭微舒,周身也如春風一般柔和,顯然心情舒暢。
“信上寫了什麼?”
謝柔徽坐在一邊,好奇道:“你的眼睛還沒好,要我幫你看嗎?”
姚元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謝柔徽的心瞬間高高地懸起來,仿佛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透。
她想知道信上有沒有說什麼時候來接姚元回長安。
謝柔徽低下頭,一隻手不自覺地扣着桌角,一副心虛的樣子。
姚元眉目愉悅,倒是願意與她多說幾句。
“你自己看。”
他将信紙推到謝柔徽的面前,溫聲說道。
謝柔徽愕然,擡頭望向姚元。
俄而,又落回了信紙上。
信上沒有寫歸期,隻是尋常的關心話語。
落款依舊是謝珲。
謝柔徽摸了摸那個名字,感覺到一種異樣的熟悉,她問道:“謝珲是誰?”
姚元含笑道:“是我舅舅。”
謝柔徽絞盡腦汁,還是想不起來任何東西。
謝柔徽幹脆不再去想。想不起來的人,肯定是不重要的。
“你舅舅也姓謝呀。”謝柔徽天真地道,“說不定五百年前我們還是一家人呢。”
姚元幾乎要被這個小道姑逗笑,他的母族陳郡謝氏,豈是她可以随意攀扯的名門望族。
他語氣玩味:“謝娘子也出身陳郡謝氏?”
“這是什麼?”
謝柔徽不解,她從小在道觀長大,根本不知道什麼陳郡謝氏。
她問道:“你舅舅是陳郡謝氏的嗎?是什麼大官嗎?”
姚元已經不想和她解釋什麼,敷衍道:“隻不過承蒙皇恩,得以封侯。”